200多年前我家祖上的棺椁，现在还完好无损。由于建高速路需要迁墓。（2024年10月31日拍摄）
（一）
我出生在大跃进和三年自然灾害的年代。听母亲说，当年山东老家那一年整个村里就我一个小孩出生。出生没几天我父亲就由大队派去藤县挖河堤去了。等父亲几个月回来看我已经饿得快要奄奄一息了，赶紧用在出工挣来的几块钱上代销点买了几包代乳粉，才没让我的生命中断。
我兄弟姊妹四人，而且我们之间都相差八九岁，我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我和哥哥受了不少罪，听母亲说，每次都用一小包代乳粉，冲上一大碗喂我，大哥在一边眼巴巴看着，等喂完我了，母亲就让他舔舔碗。我当时还小，已经不记得了，都是听母亲说滴，还有后面的很多事，也是这样。妹妹和弟弟都出生在东北黑龙江林业局，条件好了很多，基本上算没挨过饿。
母亲嫁来我家时，应该是刚建国没多久，除了父亲外，当时家里还有奶奶、叔叔和姑姑。我家在上个世纪三、四年代，如果划成分，应该属于地主。县城里有
房子，我爷爷抽大烟36岁就去世了，同时也基本上败光了家业，他死后我们家又搬回了乡下。奶奶没有再嫁，鲁西南大多数的寡妇都没有再嫁的风俗，奶奶就领着几个孩子过活。等到划成分的时候，听说每个村庄都是有指标的，我们家也给划成了地主，我奶奶找过几次，村干部说，虽然你们现在穷了，但你们过去是享过福的，划成地主也不怨。奶奶听他们这么说，也就不了了之了。再到后来，村里开斗争会的时候，让奶奶和父亲上台去陪榜过多次，一直到我们家从村子里离开。
我奶奶的娘家在旧社会是比较富裕的，基本上没有过过穷日子，也不太会操心家务，主要是父亲和叔叔支撑着过日子。他俩一起做过豆腐，一个负责在家做，一个负责推着小车走街串巷的叫卖。后来我姑嫁给了比她大几岁的从朝鲜战争回来的志愿军，一起去了东北黑龙江北大荒的国营农场。后来日子越来越艰难了，我奶奶和叔叔也先后去了东北农场的姑姑家。后来听我奶奶说，当年坐上去东北的火车，看见窗外边树上长满鲜嫩的树叶，多么想撸下来吃几口用以充饥。叔叔和奶奶走后，
家庭的成员少了，日子相对能好过一些。
在这期间，听母亲讲过一个和我有关的有趣的事。因为当时可能太难得了，所以让她记忆犹新，说是当天出工到地里除草，母亲接连除掉了两三棵苗，让队长看见了很不高兴，说你别锄地了，上那边推水车去吧！当时的水车像磨一样，推着转圈就能出水用来浇地，母亲没推几圈，说是在水管里抽出来一条不小的鲤鱼，那时母亲别提多高兴了，拿回家给我饱餐了一顿。
再后来村里就有人饿死了，我们家也开始吃不饱了，基本
生活都难以维持，父亲就和母亲商量，我先去东北看看，如果行就回来接你们。母亲不同意，说你走了留下我们娘仨怎么办。父亲说你娘家条件比咱们村条件要好些，他们不会看着不管的，比咱们在这里都饿死强。然后父亲就自己走了，就为这事，母亲一辈子想起来就埋怨父亲，说他扔下俺们娘几个不管，不负责任。
父亲走后，确实母亲的娘家人帮助不少，母亲的娘家，当时成分是中农，人口也比较多，算是个较大的家族。虽然在旧社会也不算富裕，但我姥爷上过私塾，在外面当过兵，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我母亲是老大，没念过书，其他的几个舅和姨在建国后都上过学，在村里也能算上半个乡绅了，大舅在外边教学，二舅在村里当会计。管点事就比普通人强，多少还能帮助我们一些，每次他们来看我们，都能拿些玉米面或地瓜干。当时村和村之间是不能拿粮食的，他们就用布做成一个形似腰带的东西，里面装上粮食，绑在裤腰里，蒙混过关，当时对我们来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了。（待续）
完好的棺椁准备装车运到新的墓地（2024年10月31日拍摄）
（二）
父亲走后虽然有姥家人帮助，但日子还是越来越艰难了。虽然当时吃不饱饭，但母亲还要到生产队出工干活，哥哥也得饿着肚子到另一个村里去上学。母亲没办法，就把我在院子里用绳子一头拴在树上，一头拴在我身上。有一天我姨来看我们，看我浑身和满脸都是泥土，当时抱着我就哭了。
等母亲下工回来就给她说，想跟着村里人到外边要饭去。我姨回家就把这事给姥姥说了，姥姥第二天早上就来我家，二话没说抱着我领着哥哥就上她家去了，后来听母亲说，姥姥当时害怕母亲和村里人出去要饭，到了外地再找个人家，姥姥说咱家可丢不起那个人。
关于去姥姥以后的那段生活也没听母亲说过什么，只是说在姥姥家舅和姨对我们都挺好，从来也没有嫌弃过我们。也不知道当时父亲和家里通过信没有。只是知道两三年之后，父亲在东北回来，给我们在姥姥村里建了两间房，石头底座，泥土墙，上边是瓦盖的，据说当时在村里是最好的。
我们在姥姥家住了有三四年的光景，最后一年好像村里西边洼里涨满了水，又遇到了灾荒年，在这里也住不下去了。再说父亲在东北也算有稳定的着落了，光住在姥姥家，在山东这地方，也不符合当地的风俗。
我恍惚记得，在一天夜里，有两个舅舅，把两个包裹放在地排车里，让我也上了车，哥哥和母亲在后面跟着，拉着我走了将近一夜，把我们送到了火车站，让去东北找父亲去。（待续）
这座墓地已被盗，连棺材盖和堵头都偷走了（2024年10月31日拍摄）
（三）
当时恍惚记得，是由二舅亲自护送我们去东北的。也不知道坐了几天的火车，只记得下了火车天刚蒙蒙亮，就赶紧连跑带颠，大人一手背着行李，一手还要拽着我，哥哥在后面跟着，跑了很远的路，才到了又一个车站。后来稍微大些才知道，当时父亲在深山里林场干活。如果想去林场，下了火车后还要走很远的路，再坐森林小火车，大约还要5、6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到父亲干活的林场。现在还记得下了小火车我们就到林场招待所等待父亲，大人和哥哥都在屋里，就我自己在招待所门口玩，这时过来一个人问我干啥哩？我没吱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摸了摸我的头就进了招待所，我也在后边跟着，进屋才知道，他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离开我们后，先到农场我姑姑家看了奶奶，然后就只身一人去黑河找工作去了。几经周折，终于在黑龙江边一个叫呼玛的地方，正赶上招收林业工人，父亲就报了名。后来听父亲说，当时报名登记时，成分一栏填写的是中农，文化程度是不识字。当时如果如实填写，肯定是没有人敢用的，至于文化程度，父亲是上过学的，在当时也算是个能识文断字的人，但怕遭惹是非，就只能填写“不识字”。
在呼玛父亲终于算有了自己的身份和工作——林业工人。在这期间，父亲还给我们讲了一个他被工友欺骗的事。他们在山上伐木，住的是大通铺。这个工友和父亲的行李是挨着的，两个人关系也不错，父亲和姑姑家来往的信件地址他都默默几下了。大约两三年之后，根据全国经济形势，城市和工业人口实行大裁员，林业当时叫“下放”。父亲可能由于成分原因，平时低调做人，被留了下来。他的工友就没那么幸运了，被“下放”了。临走时父亲还依依不舍地送他回安徽老家。
可万万没有想到，他根据我姑姑家地址，找到了姑姑家。（待续）
我的父亲，林业工人。
作者：枫林红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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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5 14: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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