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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听途说] 飞流直下三千尺----委内瑞拉何以沦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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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30 11:00:31 来自手机 |未经授权,严禁转载,违者必究...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希望读者不要把复杂问题简单化处理,甚至片面和失真地理解委内瑞拉问题的复杂性。

飞流直下三千尺---委内瑞拉何以沦落至此?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黑格尔





作者新浪微博:@八大商人



【引言】



十五年前,当我和我的委内瑞拉朋友乘着私人飞机穿过一碧千里的热带雨林后,看见天使瀑布从巍峨磅礴的悬崖上倾泻而下的那壮观而惊艳的一幕,我至今难以忘怀。“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这句诗在我的童年记忆中,是被称之为“想象和夸张”的修辞,那恐怕是因为教材的编撰者当时并不知道天使瀑布的存在。天使瀑布的落差有979米,是这个星球上落差最大的瀑布,简直就是为这诗而量身定做的,也就是到了那一刻,我才相信,这句诗不仅是瑰丽的想象,更是人间的奇观。但是非常遗憾,我今天引用这句诗显然不是仅仅为了赞美委内瑞拉的自然风光。



【作者按语】



众所周知,委内瑞拉最近出乱成一团了,而浏览互联上关于委内瑞拉的分析,总体感觉还是人云亦云的较多,很容易根据各自的政治立场,或左或右地标签化地机械地认识问题,甚至戴上有色眼镜搞结论先行,把复杂问题过度简化,最后产生带节奏的一些结论。而对于委内瑞拉,本人一直怀有深厚而复杂的情感。原因无他,笔者曾经十数次到访这个美丽的国度,也在长达十余年的大宗商品的国际贸易业务中,结识了许多委内瑞拉的好朋友,从顶级富豪到普通职员的各个阶层都不乏其人。我既曾经惊叹于其风光的秀美、资源的丰富、朋友的慷慨,也在为委内瑞拉人民目前的命运和遭遇感到惋惜和同情。正是出于这样的情结,笔者试图化身成为一把冰冷的手术刀,把委内瑞拉作为一个客观样本冷静地解剖出来,力求既不夸大事实,又不回避问题。希望能为广大的国内读者提供一些相对完整而准确的信息,争取能从委内瑞拉的经历中汲取那些可能会有益于我国将来发展的经验和教训。



存在即合理,事出必有因。 一个国家的兴衰成败,其成因往往是相当错综复杂的,各种因素相互交织,难以理清头绪。我试图从自然资源(自然地理、资源禀赋、资源经济)、历史文化(殖民历史、宗教文化、国民气质)、经济发展(殖民地经济、畸形结构、宏观经济与外部冲击、通货膨胀)、社会结构(贫富分化、阶层对立)、国际环境(拉美与世界环境、外部势力干涉)、政治角力(政治沿革和冲突、政党对立、政治精英)、政策分析(民粹政策、政治自由、意识形态乌托邦化)、困境分析(经济与社会危机叠加、颜色革命与政治危机、风险挑战)等结构化的阐释框架中提炼出那些我认为最能决定委内瑞拉如今局势的关键要素加以阐释和分析,并尝试形成一个能够逻辑自洽的论证,从而为我们祖国的发展提供一些参考价值。为此,这篇文章不得不将用较长的篇幅来完成论述,但是我觉得这是必要而值得的----因为任何在行文上的草草了事,都会让我觉得这是对我的委内瑞拉朋友们的真诚友谊的一种辜负。



【委内瑞拉现状让人揪心】



委内瑞拉目前的政治局势面临严重的动荡威胁。1月23日,国民议会议长、反对派领导人胡安·瓜伊多在群众抗议运动中宣布就任临时总统,表示将建立过渡政府,并与不久前宣誓就职的总统马杜罗形成了分庭抗礼,从而使该国同时出现了两个政府宣称掌握行政权力的奇特景观。而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在1月23日宣布与美国断交,并要求美使馆人员72小时内离开委内瑞拉。美国国务卿蓬佩奥随后表示,美国拒绝马杜罗对美使馆人员的撤离要求,并称如果美方外交人员的安全受到威胁,美国将对与之有关的任何人采取适当行动,但实际上美国已经开始撤离那些“非必要的外交人员”。而美国总统特朗普强硬表示,将保留应对委内瑞拉局势的“所有选项”。



以美国为首,加拿大、巴西、欧盟等多个国家和地区也跟风承认瓜伊多的“代理总统”身份。“今日俄罗斯”评论道,“这让人想起欧盟对2014年乌克兰政变的支持”。的确,以美国为主导的西方社会对马杜罗进行的 “讨伐”,是似曾相识的一幕,我们在叙利亚也曾见识过。 在1月10日马杜罗宣誓连任委内瑞拉总统后,美国就已拒绝承认其合法性。此后委内瑞拉爆发对马杜罗的抗议示威活动,美国政府更是立即表态支持。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当天发表声明,指责委内瑞拉去年5月举行的总统选举“不自由、不公平”,并且明确支持由反对党联盟控制的议会。美国副总统彭斯对委内瑞拉的事务,似乎比对美国联邦政府停摆的解决更加积极,不得不让人怀疑这种抗议前 “公开煽动政变”的动机。 美国媒体在2018年曾经多次曝出美国政府官员和委内瑞拉军官的秘密会晤。《纽约时报》称2017年至2018年共有11位美国现任和前任官员在美国驻欧洲某国使馆中与委军官会晤,并且谈及向他们提供技术和设备支持,以在委实施政变并扶持建立一个过渡政府,直至举行新的大选。



美国白宫和国家安全委员会都证实了这些接触,并且表示特朗普政府正在寻求委内瑞拉和平有序的民主转型。美国的这类操作已是老套路。利用社交网络和舆论煽动民间的反对声,动用强大的情报系统以及财力影响别国内政,支持反对派推翻现政府,再呼吁西方世界承认新的政权,这不就是美国发动“颜色革命”的惯用手段吗?而委内瑞拉反对派领袖瓜伊多曾在美国留学,甚至就是国际公认的美国代理人、格鲁吉亚前总统萨卡什维利的同学,那么他受到美国政界的支持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么为何曾经是南美最富有的国度之一的委内瑞拉会沦落到这步田地,请见下面的分析。





一、自然资源:

自然地理:
委内瑞拉位于南美洲大陆北部,北临加勒比海与大西洋,西邻哥伦比亚,南接巴西,东边与圭亚那接壤。国土面积912050平方公里,其中陆地面积882050平方公里,岛屿面积30000平方公里,海岸线长约2800多公里。全国分为23个州、1个联邦区和72个隶属联邦小岛。首都加拉加斯。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全国人口约3000多万,人口密度为每平方公里30人左右,是西半球人口密度最低的国家之一。

2.资源禀赋:

资料显示,委内瑞拉的石油探明储量约达3,000多亿桶,占全球石油已探明储量约六分之一,位居世界第一,其中2700亿桶的石油储量是重油,约占世界重油储量的近一半。天然气探明储量为4.2万亿立方米,铁矿探明储量为146亿吨, 铝土矿探明储量为52亿吨,黄金矿探明储量为8000吨左右,煤炭探明储量为102亿吨,此外还有极其丰富的海盐、水利、森林、动植物资源,森林覆盖率占国土面积的56%。考虑到其仅有三千万的人口,上述资源的人均占有量均位居世界前列。

3.资源经济和资源诅咒:

委内瑞拉在能源矿产资源和个别农产品如咖啡、可可种植上的比较优势,会让他们过度依赖这些资源的出口,而且容易形成制度上的过度寻租行为,尤其在于国家治理不善的发展中国家中,会导致人们在寻租过程中挥霍租金,导致资源的严重浪费。这是拉美国家的通病。

从历史上看,在能源矿产经济成为支柱之前,委内瑞拉继承的是西班牙统治时期带来的欧洲最封建的种植园制度,从而造成了社会阶层之间极大的不平等而长期无法改善;当约一百年前,能源矿产经济被开发出来以后,少数富裕阶层又垄断了资源生产中产生的财富,反而使国家的整体收入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而且形成依附经济的市场格局,进一步加剧了社会分配的不公平,导致了底层民众的失业与贫困的不断地被再生产出来。

另外,委内瑞拉过度依赖资源经济的结果就是不得不接受大宗商品的天然价格波动性,如果缺乏有效的风险分摊机制,那么造成的后果就是国内经济容易受到贸易条件恶化的外部冲击,尤其是委内瑞拉这样的中小国经济,遭受经济周期导致商品价格波动冲击的后果就是宏观经济大起大落,居民收入动荡不安,经济增长成本高昂。

二、历史文化:

殖民历史:
委内瑞拉的原住民为土著印第安人。16世纪后,随着西班牙殖民者的入侵,大肆屠杀印第安人,尤其是殖民者带来的天花等传染病,使得印第安人口锐减,并出现了欧洲白人移民与非洲黑奴以及当地印第安土著相互混血的过程。目前印欧混血人种占人口的67%、白人占21%,黑人占10%,印第安人只占2%。

欧洲殖民者通过抢占印第安人的土地,大量贩卖非洲的黑奴,并移植西班牙的封建农奴制度,在长达三个世纪的历史里,不断疯狂掠夺当地的资源,奴役当地的人民,镇压当地的起义。直到19世纪,在南美的解放者玻利瓦尔的领导下,南美各国纷纷迎来反抗西班牙殖民统治的独立战争,并趁欧洲大陆拿破仑击败西班牙王室的契机,建立了各自的共和国。

但是在1811年委内瑞拉实现独立之后,委内瑞拉不断出现独裁统治与军人政权,政变起义成了家常便饭。虽然一度迎来了工业化的发展和城市的繁荣,但是没有彻底摆脱高度依赖能源矿产的畸形经济结构;虽然也号称建立了宪政民主制度,但是所谓的宪政法治如同儿戏,投票更是经常被利益集团操纵,选举结果经常被政变推翻,许多独裁统治者通过出卖委内瑞拉的自然资源获得欧美垄断财团的支持,更是不乏中饱私囊的带路党势力。出名的独裁者有考迪罗和希门尼斯。

2.宗教文化:

在委内瑞拉,天主教的信仰压倒优势,90%以上的人口信奉罗马教廷掌管的天主教。委内瑞拉设有一名红衣主教、三十六名主教、还有神甫几千人。近五百年来,天主教会是随着欧洲殖民者一起侵入委内瑞拉的,配合侵略者瓦解土著居民的抵抗,成为殖民当局的帮凶。教会势力一直非常庞大,霸占了大量优质土地、积累了巨额物质财富,还控制了当地的教育和慈善事业。教会势力代表了传统势力和利益集团,自从查韦斯1999年当选以来 ,与政府关系一直不睦,甚至成为反政府的黑暗势力,组织了大量地下的反政府活动。

3.国民气质:

委内瑞拉目前的困局与这个国家的国民性是有一定关系的。在我与委内瑞拉朋友交往中就发现,由于资源丰富,这个国家的民众都有点娱乐至死的味道。小朋友们不爱读书,男孩儿就爱踢个球唱个歌,女孩儿注重打扮爱跳舞,想着要不然长大去选选美,整个国家不太像中华文明圈这样重视教育,一般人由于社会阶层固化,也没什么大的追求,估计这和当年的混血人种有一定关系。底层民众科学文化素质不高,反而热衷消费,在政治上就会表现出幼稚,而且没文化的人多还不要紧,最要命的是这个国家还是一人一票民主选举的,架不住人家底层民众把手中选票自然投给那些迎合民粹的政治主张。

我在委内瑞拉期间,与政府官员与公司员工都打过交道,感觉他们从上到下的国民气质就真是这样的,包括他们的领导人,感觉科技文化底蕴也不甚高明。这样的话,政治家提出那种简单的民粹式口号就会有大量民众买单。当年查韦斯承诺给老百姓免费分房,谁不愿意啊?支持啊!投票肯定要投查韦斯。依我看,委内瑞拉人就像很多拉美人一样,就希望过着唱唱歌跳跳舞踢踢球选选美的快乐生活,至于钱从哪来,他们才懒得管呢,反正我给你投票了,你就得像阿拉丁神灯那样有求必应。换句话说,他们其实并不关心什么宪政民主,什么经济政策,什么长远后果,谁费脑子关心那些手段啊?他们只在乎当期结果——像中东土豪那样的生活,而他们深信这地里的能源矿产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而且他们还在这样的财富幻觉之中难以自拔。

三、经济发展:

拉丁美洲是非常典型的地理因素决定国家竞争力与长期发展前景的地区,纵观历史,我们发现,丰富的自然资源以及殖民历史的路径依赖始终是深刻地决定拉美国家经济行为的关键因素,委内瑞拉自然也不例外。

殖民地经济:
历史上委内瑞拉沦为西班牙殖民地之后,其经济形式就从自然的小农经济变成了服务于宗主国需要的殖民地经济。殖民者和教会把西班牙的封建庄园经济移植到委内瑞拉,侵占印第安人的土地,运来非洲黑人充当奴隶,出产可可和咖啡满足宗主国的市场需要,殖民者完全控制了当时的农业生产以及对外贸易。

大概在委内瑞拉独立一百多年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委内瑞拉陆续发现一系列重要的能源和金属矿产,并在外国垄断资本的介入下开始开发,到1926年,石油出口值超过了农产品出口值,成为国家经济的第一大支柱,一直延续至今。

2.畸形结构:

石油工业一直是委内瑞拉的经济命脉和主要财政支柱,也是国家外汇收入的主要来源。石油工业的产值常年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4到1/3,而创造的出口收入占出口总收入的3/4,也占政府总收入的1/2以上。委内瑞拉对石油经济的依赖程度可见一斑。但是,委内瑞拉的石油并不是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样,开采出来就很容易获利。石油开采加工本身就是一个资本和技术高度密集的行业。特别是委内瑞拉的石油,重油比例较高、品质并非很好,开采起来有技术壁垒,炼化利用更是有技术难度。因此,委内瑞拉的石油工业长期大量依赖外国的资金、技术、人员、设备,主要是欧美国家。而长时期以来,由于运输距离的问题,也依赖美国和欧洲作为主要的消费市场。欧美的能源巨头就在委内瑞拉获得巨额的垄断收益。

为了维护国家主权和保护石油资源,从1930年代开始,委内瑞拉就有了石油国有化的主张。20世纪中叶开始,拉美国家普遍实行了进口替代的发展战略,委内瑞拉也在1940到1960年代期间获得较高的发展速度。 但是终究还是国家能力不足,加上外国买办盛行,经过长期与境外垄断资本的博弈,委内瑞拉才在1976年1月1日根据颁布的石油国有化法,以支付11.1亿美元的代价将19家外国石油公司收归国有,接管其设备和物资,在此前一年实现了铁矿的国有化。80年代,委内瑞拉遭遇“拉美债务危机”,同样渡过了暗淡的“失去的十年”,又改变进口替代战略,实行新自由主义的经济政策,1991年将国有企业私有化、并在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向外国公司拍卖油田。查韦斯1999年上台后,又开始重组委内瑞拉国有石油公司,提高外国石油公司的石油使用费。后来因为政局动荡和国际市场原油价格波动,导致石油行业大量罢工。

查韦斯政府执政之后也看到了过度依赖石油出口的弊端,所以主要的政策主张是通过发展石油化工等下游加工工业以及开发利用天然气、煤炭、铁矿、铝土矿资源来增加产业链的深度和广度,尽可能减小由于国际原油价格波动而形成的外部冲击。我当年负责从委内瑞拉购买的直接还原铁产品作为优质的炼钢原料,就是结合天然气直接还原高品位铁矿的产物,这个产品很受我国高级钢材生产企业的欢迎,成为他们洁净炼钢的精细原料之一。

除了上述提到石化天然气行业以外,委内瑞拉的制造业还包括有电力工业、钢铁工业、炼铝工业、汽车工业、纺织工业,但是绝大多数都是中小企业,规模较小、技术落后、效率低下,长期处于亏损状态;所出产的商品很难形成竞争力,经常被进口企业打垮。

3.宏观经济与外部冲击:

从宏观层面而言,委内瑞拉的经济形态还主要属于初级产品和低端加工产品的出口,其盈利状况取决于国际贸易条件,一旦国际贸易条件改善,国内经济则会出现短暂繁荣;而贸易条件一旦恶化,经济立刻进入衰退。所以其经济的荣枯,受外部冲击的影响很大。

而在微观层面上,尽管实行的是私有化的政策,但是民选政府出于对选票的需要,不断对底层民众做出不切实际的民粹承诺,而忽视了对企业家产权的保护,社会信用体系又极不完善,储蓄不足,资本形成率长期无法满足经济发展需要,企业家的投资动力不足。

委内瑞拉的基本国情决定了其必须走开放经济的道路,但是由于国家实力和市场体量不够大,在国际市场上处于依附的地位,而国内宏观管理的制度与政策不到位,其主要经济变量在外部冲击下会呈现极大的扭曲,企业微观层面又无法有效保护企业家的产权,使得企业家投资信心不足,这就挫伤了国家发展的核心竞争力,使得处于开放状态的经济安全得不到有效保障,一旦外部经济环境发生变化,国内经济立刻受到剧烈的外部冲击,难以独立、健康、持续地发展。

4.通货膨胀以及其他经济发展要素:

委内瑞拉属于中小经济体,在九十年代开始奉行华盛顿共识的资本开放政策之后,实行本币盯住美元,从而使其货币政策丧失了独立性。这就导致了,当繁荣来临时,外国资本大量涌入,本币的货币对冲方式容易导致货币超发,导致通货膨胀,而一旦通货膨胀预期形成,热钱轻易外逃,国内储蓄大量流失,则加剧了经济下滑的恶果,通货膨胀可能会发展成极度恶性的状态。所以与商品贸易的外部冲击比起来,金融开放的外部冲击则更加致命。

在其他方面,像其他拉美国家一样,委内瑞拉之所以在全球经济增长中掉队,很大程度上是与其在人力资本的形成和投入上令人失望的表现相关。其教育问题实质是教育质量的低下,导致了大量低水平的劳动力产出,无法形成人力资本的有效积累;而研发投资水平低下,也就无法形成技术和组织创新。再加上劳动力市场的僵化政策,其提供的工作安全超出正常范围,导致雇佣市场的灵活度不高,吃着大锅饭,也就容易导致员工的创造力与竞争力落伍。

5.查韦斯时代:

查韦斯时代奠定了当前委内瑞拉经济的基础,但也为该国经济2015年后的崩溃埋下了祸根。查韦斯在1998年大选中是以“改革者”的面貌出现在选民面前并最终当选,其主要政治主张是,消除腐败、精简机构、促进就业、增加福利、提高人民生活水平。

到查韦斯1999年上台的时候,委内瑞拉的债务仍然占国民生产总值的40%以上,石油和银行等主要产业部门都把控在西方资本与亲西方的买办资本手中,全国将近70%的民众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近一半处于饥饿半饥饿的绝对贫困状态。这样沉重的历史包袱,就是查韦斯当时所需要面对的现实。

与此同时,委内瑞拉的传统精英阶层,包括顶级富豪、能源、矿产公司经理阶层、教会和传媒势力,对于查韦斯触及他们利益的大刀阔斧的改革恨之入骨,试图发动武装政变搞垮查韦斯政府,重新恢复原有的二元经济格局。他们借2001年油价下滑之时,委内瑞拉经济陷入困难之际,组织工人罢工、教师罢课、医生罢医,甚至收买军人在2002年4月12日发动军事政变,扣押查韦斯。关键时刻,查韦斯的军方背景帮助他粉碎了政变。当时12名空降兵从奥齐拉岛将查韦斯救回,并乘坐直升飞机飞回总统府接受几十万群众欢呼的场面至今在我的脑海里还有印象。 但是反对派并未善罢甘休,又在12月发动了新一轮的历时几个月的大罢工。我印象中还记得,当时有一船铁矿足足晚了三个月装船,就是因为受到罢工的影响。反对派给国家经济带来的损失则是以天文数字来计算。

之后,查韦斯的反对派甚至不断组织各种军方的收买、暗杀和起义行为,最后征集全国签名对查韦斯的合法总统任期进行全民公投,要求赶走查韦斯。 最终在2004年8月19日查韦斯才又一次赢得公投胜利。但是查韦斯为了赢得公投的选票,也需要不断地回应底层民众的民粹性主张,又过于激进地决定走社会主义均贫富道路。发动私企充公,在全国推行国有化重组,也不注重社会的生产效率,甚至还推出了类似免费分房、免费教育、免费医疗、廉价食品商店的政策主张。

可是,委内瑞拉人似乎根本不考虑这类超越发展阶段的民粹主张的后果。羊毛要出在羊身上,免费分房、免费教育、免费医疗、廉价食品商店系统的背后都需要大量的资金作为政府补贴才能运转,资金能从哪里来?当然只有靠出卖资源、提高税收。这个国家最具备获利能力的就是石油公司、矿产公司,所以查韦斯的做法就是提高对这些行业的税收,并把石油矿产公司重组,搞变相国有化,赶走外国的资本和技术专家,然后自然是政客和
顶层
精英的裙带关系占据了垄断资源的主导地位。

于是乎,各种设租寻租行为就出现了。能干点活的技术骨干要不是靠边站、要不是卷铺盖走人。再加上政治上的反对派捣乱, 这就玩砸了,本来可以下金蛋的生财机器马上玩不转了,各种油气、矿产品不仅产量年年下降,而且质量一塌糊涂,还誓死不改进。----我有几年购买委内瑞拉的直接还原铁产品就发生过明显的质量下滑现象,原因无他,技术上不进反退,管理上糊里糊涂,资本上不想投入,又赶上中国经济的起飞,出卖资源来钱又快又容易了,重视质量岂不是自找苦吃?谁不想挣快钱、挣容易钱?但长此以往,必然导致其出口商品的竞争力下降,企业难以为继。

再加上查韦斯政府不断拿石油资源支援拉美的左翼阵营,尤其是古巴。在石油价格高涨的时候,国家尚有能力承担。但是花无百日红,赶上国际石油价格下降,国家就没钱了。没钱还如何履行政治承诺分房子呢?怎么援外呢?左翼政府只能借助于印钞票。而且由于政府印钞票也不设严格的财经纪律,外汇储备也不足,也没有可靠的未来税收作为抵押,政府就依赖这种印钞的铸币税饮鸩止渴。一旦过多的钱在市面上追逐过少的货物,通货膨胀毫无疑问就这样发生,甚至演变成恶性通货膨胀。

查韦斯2013年因病逝世后,继承人前火车司机马杜罗凭借查韦斯的遗留威望赢得选举上台执政了。马杜罗还总体上还是延续了查韦斯的政策主张,继续走讨好底层民众的民粹道路。这条道路之所以走不通的根本原因在于违反了经济学的基本常识,政府本身是无法创造财富的,政府能做的只是转移财富、分配财富。而一旦政府政策把蛋糕分得不好,自然就无法激励市场主体做好蛋糕。

6.陷入困局:

由于委内瑞拉极度依赖石油出口,2014年国际石油市场波动引发全国经济崩溃,外资撤离,外汇储备枯竭。加上,马杜罗执政后坚持国有经济,并在外交上延续前总统查韦斯的左翼反美路线,遭到美国制裁,处境雪上加霜。为了应对经济衰退,马杜罗政府只有开动印钞机来应对,使该国通货膨胀高达近万倍的恶性程度。2015年以后,委内瑞拉的经济危机大规模爆发,曾经以石油之国而繁荣的委内瑞拉,现在连食品和药品都很缺乏,目前,该国正经历着超级通货膨胀,即使马杜罗将最低工资标准提高了34倍,底层人士的月薪仍然只够买一片面包。

最近几年,委内瑞拉全国平均物价大概每19天就要上涨一倍,很多中下层的委内瑞拉人已经到了实在活不下去的地步了。全国人口3000多万人的委内瑞拉就已经有300多万人逃离国家,成为难民。

2018年5月,马杜罗在总统大选中再次获胜。在仅有40%左右的投票率当中,取得68%的选票,顺利连任。然而,美国、欧盟及遭遇右转风潮的一些拉美国家,共同谴责委内瑞拉这场投票“非民主”。即使如此,直到现在,美国仍然购买了委内瑞拉三分之一的原油。原油收入几乎占据该国96%的外汇来源,但是其产量掉落到高峰时期的一半不大,即每天约140万桶。马杜罗称,他的敌人希望夺取委内瑞拉的石油储存,而委内瑞拉是全球最大的石油储存国之一。2019年1月28日,美国财政部则宣布了对委内瑞拉国有石油公司的制裁。



四、社会结构:



贫富分化:
委内瑞拉的自然资源条件、历史文化传承以及经济发展方式导致了其贫富分化的社会结构。这在拉美并不罕见,拉美并非世界上最贫穷的地区,却是世界上收入差距最大的地区。根据统计,拉美最富有的20%人口的收入是最贫穷的20%人口的接近20倍。

在殖民经济的年代,由于地广人稀,农场主势必追求农业的规模经济,这使得相当数量的农民丧失了在农业进行生产经营的竞争力,不得不流入城市求生存,而在城市中,拉美国家普遍采取的进口替代的工业化战略,导致工业部门追求资本集约和技术进步,采取了少吸收就业的竞争策略导致农业所转移的劳动力无法进入现代工业部门。而且由于公共教育质量低下,穷人无法通过公共教育来获得参加现代化竞争的必要劳动技能,也就被彻底抛离于现代化进程之外,成为城市里的流浪汉。

2.阶层分析:

委内瑞拉的社会阶层可以大致分为5%以内的精英统治阶层,20%左右的普通中产阶层,以及75%以上的广大底层民众。

精英统治阶层大致是当年大农场主、大矿主的继承者,他们通过历史传承的财富优势,确保自己受到良好的精英教育,但是这个阶层的不少人是通过充当外国金融和产业资本的代理人而发家致富的,他们的不少人可以说是极其腐败和自私的。为了自身的利益,他们会和欧美的资本家勾结,通过一些资源和政策的垄断,获得超高额的回报。这些精英虽然是委内瑞拉国籍,但是很多同时拥有美国国籍,并基本上长期在美国居住和生活。

举一个切身体会的例子吧,我当时的一个国际贸易的生意伙伴就是这样的典型。基本上,有关铁矿、铝土矿的贸易谈判,当时我是到他的美国迈阿密豪宅去洽谈的,而具体的运作才会到委内瑞拉国内进行。他是个世家子弟,其家族长期控制委内瑞拉的一些矿产资源,并且与欧美资本建立了几代人的长期联系。他的太太是委内瑞拉某年的选美三甲之一,几个儿子也准备娶这样的女孩儿作为太太--这倒是中产或者贫苦人家实现阶层跃升的不多的通道之一。他在首都加拉加斯的豪宅我也去过,占据了一个山头的位置,家里面就能打高尔夫球,对比于机场高速旁边成片的穷人铁皮屋,那种贫富差距程度之大,深深地震撼了我。

普通中产阶层不少是依附于政府部门和能源矿产经济的,还有一些是小业主、小老板。这些人的特点依靠人力资本获得工资收入,通常也受过中高等教育,能够从事一些工业技术性工作,但是没有主心骨,受外国消费文化的影响,跟风消费,很少储蓄。经济好的时候,可以风光一时;一旦经济变差,则捉襟见肘。委内瑞拉虽然自然资源条件很好,但是因为农业受到美国等农产品生产大国的进口冲击,无法满足自身需要,大量的食品、消费品、服装是依赖进口的,全国1/3以上的食品需要进口。一旦汇率波动,贸易条件恶化,中产阶层的生活就会直接滑落。

广大底层民众则是处于出卖劳力换取生存的状态。委内瑞拉的农村人口只占10%,城市人口占了90%。农业十分凋敝,无法提供给农民生存条件。占总人口绝大多数的城市贫民阶层由于长期脱离土地,已经不会从事农业生产,加之没有受过像样的教育,也不能从事工业技术性工作,只能从事小商小贩或社区服务这种“第三产业”。其中大多数处于半失业失业状态,如何养活这批人是任何政府都需要面临的一个现实问题。委内瑞拉的穷人之多,基础教育之差,住宅与医疗条件之恶劣,产生的底层暴力活动之猖獗都是国人难以想象的。

最典型的是,首都加拉加斯城区通往沿海机场的公路两侧,上百万赤贫的平民用废弃的铁皮破烂搭成自己的窝棚长期居住,阳光下花花绿绿,竟然也成了一景。更有一年,遭遇暴雨山洪,冲垮了一大片铁皮屋居住区,堵塞了机场公路,那里的人就陷入了无家可归的状态,这些都是我的当地朋友亲口告诉我的。也许正因为此,极端贫困化的底层民众迫切需要基本的生存条件改善,查韦斯提出的住宅国有化的主张才会如此受到底层民众的欢迎。

2.阶层斗争:



阶层的分化必定带来激烈的阶层斗争。而从查韦斯到马杜罗,虽然握有底层民众的选票,却彻底得罪了精英阶级和中产阶层。 而委内瑞拉又号称是拥有一个宪政民主的投票体制。 这样一来就导致了一个严重的后果,就是形形色色的反对势力不仅可以合法存在,而且完全可以利用自己所掌控的强大资源挑起社会混乱。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今天委内瑞拉的国家政府只控制了媒体业的5%左右,95%的媒体掌握在大买办或者外资的手中。那些最为重要的大型媒体比如委内瑞拉首富西斯内罗斯等控制的电视媒体全都是反对查韦斯与马杜罗的。委内瑞拉的电视媒体被四大电视台控制。均与跨国公司、海外财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关系,而且都是反对委内瑞拉的左翼政府的。此外,天主教势力、能源矿业的既得利益集团、外国公司的买办代理阶层、大农场主联合形成了能量巨大的反对势力。

在委内瑞拉这样一个贫富悬殊的条件下搞选票民主是异常危险的,如果富人和穷人都是一人一票,那么他们就会就财产制度和公共政策展开激烈的再分配的斗争,斗争的议题将包括一切不平等的方面,比如,土地所有权、公司所有权、税收政策、福利政策等等。掌握了普选投票权的底层民众往往希望通过吃大户这样的财产再分配方式来实现公平,那么富裕阶层能愿意将自己的财富被强行再分配吗?当然不可能愿意!自然而然,这样阶层利益的根本冲突,就会引发剧烈的阶级斗争,刺刀见红,你死我活。

而在所谓的宪政民主政体与现代通讯技术条件下(网络、电视、广播、集会),阶层斗争的双方都获得了空前的动员能力,容易把极端的斗争情绪发泄式地群体表达出来,形成极不理性的政治宣泄式的政治参与。底层民众受情绪感染,往往声讨美国和其代理人对国家资源的盘剥,形成了自己苦难的根源;而富裕阶层把自己利益的受损过度包装成普通人的生活艰难,然后把问题矛头统统简单化地指向实行民粹政策的政府,归咎于当权者。这样一来,政治系统将会演变成日益对立的两极,国家的政局也只会愈加动荡不安。

五、国际环境:



拉美环境:
委内瑞拉地处拉美。自前任总统查韦斯执政开始就成为了拉美国家反美的标杆,作为查韦斯的指定接班人,马杜罗亦都萧规曹随继承了这一外交立场。拉美国家反美的传统不是没有历史合理性的,美国垄断资本长期以来对拉美国家掠夺性的经济侵略一直都是拉美国家经济依附的扭曲格局长期持续的最重要的外部因素。这个事实可以参考一本世界闻名的著作,《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这本书之所以出名,正是因为查韦斯将此书在美洲国家领导人峰会时赠送给了美国时任总统奥巴马,而奥巴马当时只是沉默地将书收下。

犹记得在2012年8月,遭美国通缉的维基解密创办人阿桑奇逃入厄瓜多尔驻英国大使馆避难,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齐声要求厄瓜多尔交人,但遭到时任厄瓜多尔总统科雷亚严词拒绝,当年的南美国家很快便一致地站在厄瓜多尔政府的背后,由巴西、阿根廷、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墨西哥等14国组成的南美洲国家联盟更一同发表声明,谴责美国就是追捕阿桑奇的黑手,如果英国政府派员闯入厄瓜多尔大使馆捉人,即无异于侵略,后果严重。

回顾前几年,多个中南美洲国家都由左翼政府主导,对美国的独大相当忌讳,所以每当南美近邻与华府发生争议,他们都会选择抱团一起反抗,并视之为与霸权主义的一种较量。事实上,自美国独立建国以来,与拉丁美洲的关系就一直时晴时雨,不仅侵占了墨西哥大片领土,更曾与古巴、巴拿马以及格林纳达等国家发生正面军事冲突。但时移势易,例如当年的巴西总统罗塞夫、阿根廷总统克里斯蒂娜以及科雷亚都已相继下台,取而代之的是立场偏右、鼓吹国家发展优先的博尔索纳罗(巴西)、马克里(阿根廷)以及莫雷诺(厄瓜多尔),当中莫雷诺最近就因为西方施压而中断了阿桑奇对外的联系、阻止他见律师,甚至要求阿桑奇支付寄居在大使馆的日常生活开支。

所以美国早已视马杜罗为眼中钉,就在瓜伊多自行宣誓前不久,美国副总统彭斯就曾发表短视频支持委内瑞拉反对派,他又承认曾与在美国培训过的瓜伊多通电话,谁是这场反政府运动的最大海外幕后推手,相信已经呼之欲出。法新社引述专家分析,特朗普政府甚至很可能采取措施,先冻结委内瑞拉资产,随后再对该国出产的石油采取制裁。

总体上看,拉美地区的经济恶化与左翼倒台给了美国搞颠覆的活动以机会。查韦斯的去世也让美国少了一个棘手的带有前军方背景的对手。随着巴西、阿根廷、秘鲁等国在2014年到2016年间先后改选政府,其反美左翼当局大多遭遇瓦解。委内瑞拉、古巴等国倡议建立的经济联盟CELAC也陷于停滞,这就让美国有了秋后算账的时机。形单影只的委内瑞拉也就此成了美国眼中的目标。

2.拉美与世界:

应该看到,虽然拉美经济在2004年开始,由于中国融入全球化的经济起飞和世界经济的相对强劲增长,出现了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最快速的经济增长,但是与过去的半个世纪一样,其平均增长速度仍然低于世界平均水平,一旦碰到大宗商品市场的长期低迷,则出现了目前拉美国家的选举政治逐渐向右转的一个基础背景。

对此的一个重要的宏观经济学解释是,拉美经济的大起大落,总体增长缓慢的主要原因是政治周期决定了其经济周期。也就是说,在亨廷顿所谓的第三波民主化进程中,拉美国家普遍经历了从军方政府向民选政府的所谓转轨,而民选政府上台后,为了取悦于民以及不断获得更多的政治选票,纷纷向国内民众做出了超出实际能力之上的虚高政治承诺和福利承诺。但是国内财力又有限,又容易因为单一经济受到外部冲击,所以普遍采取了对外举债和对内超发货币导致通货膨胀的政策。短期内,老百姓能获得一点虚幻的实惠,但很快就被极高的通货膨胀税所冲销,高通胀将使短期行为的民选政府下台,进一步导致资本外逃,造成严重的经济萧条。而新一届政府上台后,又开始新的循环。这就形成了政治周期与经济周期的恶性交替。而极少数政客与利益集团在其中谋得暴利,受损的永远是底层的民众。

委内瑞拉的教训与通常所谓的“拉美病”并无不同。其实质就是,在过度的民主化过程中,政客们讨好选民的极端民粹主义引发了经济的大起大落。

3.依附和依赖外部经济的短板:

委内瑞拉作为油气资源的出口国,在产业链的上游,高度依赖美国的金融资本和石化巨头。而美国的油气财团至今仍和委内瑞拉保持着密切的关系。美国的雪佛龙石油公司、瓦莱罗能源公司、雪铁戈石油公司等9家大型石化企业的炼油厂专门通过加工来自委内瑞拉特别的稠油,来产出包括汽油在内的大批石化产品。 就在2018年7月,荷兰、法国等因委内瑞拉总统投票一事撤走设备、人员之际,美国石油炼化厂仍能岿然不动,维持运转。美国康菲石油公司还根据国际仲裁法庭判决,取得了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在加勒比海的资产,由此取得了相当于委内瑞拉2017年原油出口量四分之一的三处炼油厂。的确,美国的各家能源寡头也希望能在委内瑞拉取得更多的利益。



委内瑞拉还有一个重大的问题在于农产品、消费品行业不发达,国家的食品安全长期得不到基本保障,由于委内瑞拉的农业结构是畸形的,偏重于咖啡、可可等经济作物的种植,而且70%的耕地高度集中在3%的农场主手中,农业生产不能满足国内消费和制造加工业的需求,大概1/3的农产品依赖进口,这就使得当国家发生外部冲击、政局动荡的时候,国家在维护国家食品安全乃至最根本的粮食安全上的脆弱性。



4.境外势力:

一直以来,整个拉丁美洲都处在美国的后院范围内,所以美国对高举反美大旗的委内瑞拉的“仇恨”也是可以理解的:新世纪以来,美国方面对委内瑞拉的不满早就溢于言表。1999年执政的查韦斯针对“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推行其“玻利瓦尔革命”,从美国、英国、荷兰等欧美石油公司手中收回一些重要的权益后,就在根本上触动了这块利益分割的大蛋糕。在2004年后,由于油价坚挺,委内瑞拉又出现短暂起飞,拉美国家整体左转。美国又在短期内无法扭转这种反美倾向,就出现了对查韦斯政府的长期不满。这种局面也激发了美国传统的视拉美为后院的门罗主义式的情感。

此外,在查韦斯时代,委内瑞拉还不断向古巴输送廉价石油,支持其发展,甚至还长期联合在拉美扛起了“反美”的大旗。这点也让美国对其防范有加。 譬如在2010年时,查韦斯就通过联合志在反美的墨西哥前总统卡尔德龙、巴西前总统卢拉和古巴前首脑劳尔·卡斯特罗等人尝试建立一个“真正属于美洲国家的组织”。他们随后在2011年建立了除美国、加拿大之外的拉美33国组建的“拉美及加勒比国家共同体”,该组织也一度呈现过相当的影响力。 委内瑞拉还试图以“反美”、“左翼”等姿态影响拉美尤其是加勒比地区的其他区域性组织。该国甚至尝试加入由英联邦加勒比岛国组成的“东加勒比国家组织”,进而渗透进英、美影响力的核心区域。 尽管这一计划最终失败,但委内瑞拉查韦斯政府在拉美掀起的“反美”声浪已经就很明显。这次委内瑞拉反对派公开自立总统,也是因为美国伙同其西方世界盟友的背书支持。

六、政治角力:

政治沿革:
1811年独立之后的委内瑞拉,处于军事独裁和政党强人政体交替出现的状态。在1958年,经历各政党的协商,就开始实行代议制民主,现行的宪法于1999年12月颁布。宪法基本包含了现代西方宪政民主制度的核心内容:多党竞争,定期选举,独立司法,军队国家化,新闻和言论自由。

委内瑞拉的宪政样式类似于美国,属于总统制。总统掌握行政权力,由公民直接选举,内阁各部部长由总统任命,对总统负责;议会是立法机关,是一院制;总统对议会通过的法案有否决权,但总统无权解散议会。委内瑞拉全国代表大会(简称“全代会”或议会)是全国最高立法机构,一院制。全代会主要职能为制定法律、修改宪法、依法监督政府和公共管理部门、宣布大赦和审批国家预算等。全代会代表由全国大选直接选举产生,任期六年;主席任期一年,可连选连任。

2015年12月6日,在经济形势和社会问题严峻的背景下,委内瑞拉举行五年一度的国民议会大选,反对派民主团结(MUD)联盟在167席中赢得112席,获得绝对多数,近16年来首次控制议会。但是,委内瑞拉反对派(反对党民主团结联盟)是由20多个倾向不同的政党和组织组成的,除了把马杜罗拉下马的共同目标,反对联盟提不出任何共同的执政纲领。

作为反制措施,2017年8月18日,马杜罗策划成立制宪大会通过法令,制宪大会将在维护国家和平与主权、维护社会经济和金融体系以及保障人民权利等方面拥有直接立法权。 这相当于剥夺了议会(全代会)的主要权力,因此招致全世界各主要国家的强烈谴责。美国总统特朗普甚至公开扬言,如果委内瑞拉总统违宪解散议会,美国将直接出兵干涉。

2018年5月20日,委内瑞拉总统选举中,马杜罗仍然以较大的优势当选委内瑞拉下一届总统,任期时间为2019年至2025年。这种立法权力和行政权力分属两个极端对立的政党组织的选举结果,就造成了委内瑞拉今天政局的混乱。

2.政治冲突:

但是由于长期的军人统治和贫富分化的阶层对立,委内瑞拉的所谓的宪政民主,实际上是沦于表面的,甚至就是一纸空文。各个政党相互竞争,却根本不具备法治化解决政治冲突的机制、文化和能力。投票选举非但不能通过和平竞争来解决政治分歧,反而变成了对立阶层进行政治动员的契机,把阶层的社会分歧彻底表面化、政治化,甚至催生选举暴力,把对立情绪酝酿到发生流血冲突的极端程度。

委内瑞拉的宪政民主混乱到反对派领导人可以自行宣布成为总统,群众上街就可以推翻合法选举的政府,最高法院的判决也不被遵从,就连一个基本的共识和稳定的政局都难以实现,更不要说振兴病入膏肓的经济了。而且其民主实践的大多数的个体并不注重制度的现实约束,也不具备独立的思考能力,这样的宪政民主徒有其表而已,即使在形式上确立了几十年也一样会走向不断的失败。

委内瑞拉的政治冲突在拉美国家其实是普遍现象,贫富悬殊是拉美国家的常态,在贫富对立的条件下搞投票民主,阶级因素就容易成为政治动员的基础。但想要解决贫富悬殊的状态,又需要政府具备强大的国家治理能力,设法创造底层就业,控制贫富差距扩大,与时俱进地采取改善型的社会福利政策,才能把对立的阶层冲突控制在合理和安全的范围内,防止对国家的长远利益与政体利益造成破坏。

简而言之,所谓制度先进并不能解决治理问题, 委内瑞拉也建立了所谓的宪政民主制度,但却呈现了极其恶劣的治理绩效。所以说,制度的设计与选择固然影响长远,但其实国家获得良治的关键还是在于治理的能力和政策的取向,既不能搞极左的民粹式公平,也不能搞极右的赤裸裸的两级分化,而需要极高明而道中庸,踩着钢丝绳负重前行。而这样强大的国家治理能力和政策把握艺术,往往是委内瑞拉这类拉美国家的执政党或反对党根本不可能具备的,所以他们容易在或左或右的来回的政策摇摆中迷失方向感和平衡力,最终滑向或左或右的阴暗面而告终。

3.政党对立:

委内瑞拉的政党林立,本质上是各种政治势力不断分化组合的产物,大大小小的能获得议席的政党大概有十几个之多,各种名目的社会团体还有几十个。重要的是查韦斯/马杜罗相继领导的“爱国中心联盟--第五共和国运动”(后改称统一社会党),以及反对派民主团结联盟,“民主行动党”“共产党”“基督教社会党”“全国汇合党”等等。这些党派常常因为政见摇摆,而不断上演加入或退出、支持或反对查韦斯/马杜罗的阵营。反对派阵营中还经常包括各种商会、工会、宗教团体、知识分子组织,代表了行业行会的势力。

委内瑞拉的投票选举制度设计的初衷类似于一种比例代表制度,更注重选举的代表性,却造成了政党的碎片化效应,牺牲掉了政治治理的决策效能,后来则逐渐在贫富分化的政党对立中,形成了拥护和反对查韦斯/马杜罗政府的对立势力,出现了如今的“统一社会党联盟“对垒”民主团结联盟”的这两极化的趋势。

4.政治精英:查韦斯/马杜罗 与瓜伊多:

其实首先要明确,从合法性而言,无论是查韦斯还是马杜罗,都是通过合法的投票选举上台的总统。从程序上说,这是没有问题的,至于美国说他们缺乏合法性,不过是一种政治观点而已---从某种程度上说,希拉里也可以认为,民主党在2016年的总统大选的总得票数上要超过特朗普约400万票,只是按照选举人制度,特朗普才是总统,如果换个计票方式,那么希拉里才是总统。所以这所谓的合法性,只能是根据程序的正当性来定义。

查韦斯与马杜罗都是出身中下层阶级,查韦斯曾经是伞兵出身,当过空降营的中校营长,甚至参加过军事政变,马杜罗则是火车司机出身,妥妥的工人阶级根红苗正,他们的政治基本盘来自于退役军官和底层民众,他们组成的“爱国中心--统一社会党联盟”就是各种左翼政党的联合体。但是查韦斯派其实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流血牺牲和革命洗礼,而是议会民主宪政道路上台的,至今没有形成没有一个统一、强大、代表人民利益的左翼政党的核心组织与执政力量,也无法跳出宪政体制的框架,更没有能力执行符合国情的渐进改良的专业政策。

而胡安·瓜伊多何许人也?应该说他是精英出身,曾在美国乔治城大学学习,同学之中就有大名鼎鼎的格鲁吉亚反俄前总统萨卡什维利。这位35岁的工程师在反对党领导人和国民议会议长职位上只有三个星期,但他在政治上活跃了十多年。他于2009年组建了Popular Will党,2011年加入国民议会,并于今年1月5日宣誓就任该机构的领导人。对于瓜伊多自行宣布出任“临时总统”,委内瑞拉最高法院已经做出了裁定,议会采取的任何行动都将视为无效。根据委内瑞拉宪法规定,如果总统职位被判为空缺,政府须在30天内举行选举,同时由议会主席担任临时总统。但是显然这种裁决在对立的两党,和对立的行政、立法机构之间毫无权威。

瓜伊多说,在2018年5月的选举中,马杜罗制造了一个骗局,凭着作弊当选总统。因此,国际上几十个国家拒绝承认结果。根据国家的宪法,这意味着国民议会的领导人必须介入。然而,许多专家仍然怀疑瓜伊多是否会得到军方支持推翻马杜罗。虽然特朗普、许多委内瑞拉人和一些国际领导人大力支持瓜伊多的上任,但也有很多反对者。2017年3月,由议会任免的最高法院大法官们,也居然站在了政府一边,做出激化朝野矛盾之举,判决全民选举产生的国民议会“非法”,由最高院自己来代行议会权力。尽管最高院最终收回成命,但反对派的怒火已难浇灭,街头政治、流血冲突由此轮番上演。可见,委内瑞拉的反对派议员也好,最高法院大法官也罢,对于宪法和法律都是选择性执行,投机性处理,所谓的法治在委内瑞拉并无历史文化传承,也不被各种政治势力尊重。对底层民众就不能做太高要求,但是如果委内瑞拉的社会精英阶层也这样,那么不出大问题才怪了!

关于马杜罗第二个总统任期是否合法?马杜罗在2018年5月的大选中以68.7%的得票率再次当选获得连任,并于2019年1月10日宣誓就职,任期为2019年至2025年。在国际社会的约束下,此次选举中并未发现明显的舞弊行为。美国等一些西方国家之所以不承认这次的选举结果,主要是因为大多数反对派抵制这次选举,号召民众不去投票,导致了投票率低至40%。但是根据现行宪法规定,这并不导致选举结果无效,美国大选的投票率也曾低至49%。本来委内瑞拉反对派联盟拥有在总统选举中轻而易举合法推翻马杜罗政府,重构委内瑞拉政治生态的机会,但反对派群龙无首,一来推选不出强有力的单一候选人,二来大部分竟然号召民众不去投票,抵制这次大选。结果马杜罗轻易获胜,而国际社会除了加强对委内瑞拉的制裁,束手无策,这就造成了今天的政治困局。



七、政策分析:

上文已经分析到了,所谓的制度决定论,其实是一种无视地理和历史经历的差异,无视生产和生活方式的差异的偏见思维。委内瑞拉的宪政民主实践告诉我们,绝对没有“一民主就灵”的好事,决定国家兴衰成败的不仅取决于政治制度,还有制度作用的条件、制度实施的主体以及政策选择的执行。委内瑞拉的宪政民主实践的失败,恰恰是这些方面都出现了重大的缺陷和问题。民主制度实施的物质基础条件、历史文化积淀不够的话,强行移植西方的宪政民主制度只会造成更大的冲突和破坏。而一旦委内瑞拉的政党不够稳健成熟、不够坚强有力,就会左右摇摆,迎合民粹压力,乃至采取错误的政策选择,这恰恰是造成委内瑞拉目前困局的重要原因。





超越现实的民粹福利政策:
委内瑞拉这个国家也曾是富得流油的,形成今天的困局与选票政治下的福利政策民粹化选择有关。这种民粹化的福利政策选择固然反映的是执政党和领导人的政治主张与个人风格,但是,根本的原因其实在于它产生的社会土壤。在我个人多次的商务考察活动中,我就发现了我的委内瑞拉朋友们,尤其是中下阶层的职员、工人大都是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总想着靠着资源过上一辈子吃喝不愁的生活,所以他们对政府的要求就是能多分蛋糕就多分蛋糕,而且要马上享用----我曾经问他们为啥选择查韦斯啊,他们的回答是,查韦斯会照顾民众啊,能让他们享受到当期产生的石油财富啊。至于谁来去做大蛋糕,明天怎么办,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毕竟算起来委内瑞拉的的人均资源量比沙特等中东土豪也差不了太多,所以他们希望生活水平要向中东看齐。所以他们才会要求查韦斯、马杜罗政府搞国有化,搞均贫富,所谓的免费的住房、教育、医疗、食物连锁商店制度都是这类的福利政策典型,导致了不少委内瑞拉人都想不劳而获,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坐吃山空。

查韦斯的照顾底层的福利政策应该说有强大的民意基础。查韦斯上台后,在能源矿产领域实行了国有化和土地改革政策,将能源矿产收益用于改善底层民众的基础教育、医疗卫生、社会住房。在短期内的确有效果,贫困指数显著降低,委内瑞拉的贫困率到2012年下降到24%,极端贫困人数从1999年的23%降到2011年的8%;食物短缺状况显著改善,2003年至2011年,牛奶产量增加了2.3倍,牛肉产量增加了19%,鸡肉产量增加了60%,稻米产量增加了25%,玉米产量翻了3番。这场改革让普通百姓得到实惠,受到中下层民众支持和拥护,查韦斯在之后的2006年12月、2012年10月又连续两次赢得大选。

应该公平地说,照顾底层的福利政策在委内瑞拉乃至拉美国家都是对贫富分化的一种反动。所以历史上就长期存在,而不是查韦斯与马杜罗政府独有的。但是为了获得选票、赢得选举,委内瑞拉左翼政党就只能通过福利政策的民粹主义承诺来胜选。查韦斯上台后,也只能采取更加倾向民粹的政策。但是问题是,这种民粹政策一旦形成,就会变成大食堂、大锅饭,而且容易走向了极端的方向,这就滋生了严重的经济激励缺失,刺激人们不劳而获的恶习,导致人们寻租投机腐败,甚至演变成一种“掠夺性质”的改革,最后导致社会财富流失严重,而此时政府手中的资源进一步减少,应对经济崩溃和通货膨胀的手段微乎其微。此外,国家经济政策难以推行,依赖石油的经济模式转型失败就是典型的例子。委内瑞拉左翼领导人的根基是中低收入人群,但不管是查韦斯还是马杜罗,实行经济转型战略时,都受到底层民众或者是既得利益者的强烈反对。由于设备老化,石油开采量远远弥补不了国际油价下跌带来的冲击。委内瑞拉一直以来都在吃老本、借钱过日子,油价一跌,情况就如同火上浇油。长期来看,民粹化的福利政策必然难以为继。

委内瑞拉毕竟是一个只有三千多万人口的小国。即便查韦斯/马杜罗在委内瑞拉执政长达近二十年,但该国主要经济支柱依然依靠石油出口,粮食依赖进口,并未形成自己完备的工业体系,仍然不得不于依附于和依赖于长期形成的国际经济体系。石油国有化政策实施之后,国外资本纷纷撤离,而委内瑞拉石油增产和更新换代所需的必要的设备主要依赖进口。石油国有化政策惹怒了欧美国家,但委内瑞拉在基础设施建设、油田开发等大型项目上没有形成自主技术能力,仍然不得不依赖资金和技术引进,这就必不可免地受到欧美资本的卡脖子,从而影响了整体经济发展速度。近两年,美国通过打压国际油价,打击俄罗斯、委内瑞拉和伊朗的经济。2014年第四季度以来,国际油价暴跌,对委内瑞拉国民经济造成严重负面影响。



2.无法无天的政治自由:

委内瑞拉政治的一大特点就是法治没有形成、秩序没有保障。委内瑞拉没有真正成功的社会制度变革,它的历史不过是在绝对的军人政权和暴乱的民主混乱之间来回摆动。1958年希门尼斯的独裁统治被推翻后,数十年的政党政治也并没有带来社会长期进步与繁荣,广泛的政治参与因为腐败与贫富差距而经常对立和极化,极端民粹主义的群众运动则无视政权的政治权威而不时上演。

目前委内瑞拉政府只是控制了能源矿产经济部门,但是普通制造业、金融、商业和交通运输业等部门仍主要掌握在西斯内罗斯等金融垄断资本、私人商业资本或跨国资本财团手中;在农村,土地仍掌握在大庄园主手中,到目前为止的土改,只是分配了部分闲置的土地,并没有触动大庄园主的根本利益。这些都是特殊的既得利益集团。

既然享有了委内瑞拉的宪政民主制度保障下的政治自由,那么利益集团必然要发挥其经济上的优势地位和政治动员力量介入政治冲突。试想,假设一个国家的主流媒体天天煽动着上街闹事,那些掌握经济命脉的大买办和外国资本则可以给那些闹事者发钱,大地主和黑社会流氓头子又可以给他们发放武器,政府和军队又始终保持克制,不敢对肇事者采取强硬措施,那么必然结果就是会导致社会陷入全面混乱,正常的生产都无法维持,更不要说进行经济结构调整更新和实现工业化、现代化了。而今天的委内瑞拉大体就是这么一个状态。关键是这种状态在2002年的政变与罢工中就出现过,追溯既往,则一点都不新鲜。





3.乌托邦式的意识形态狂热:

查韦斯执政的委内瑞拉可以说是出现了一种准政治乌托邦的社会实验,试图通过一场政治改造运动或社会工程实现所谓“美丽新世界”的理想。其中的一个特点就是过度的政治化。查韦斯创造的体制以“人民主权”和“直接民主”为主要特征,并广泛地鼓励底层民众进行政治参与。他和马杜罗都开设自己的电视节目来阐述政治理念,一方面表明他们都对制度化的政治设计没有信心,喜欢直接面对大众,减少沟通成本;另一方面,直接民主造就了过于政治化的社会环境,人们普遍对政治的关注远高于对经济运行与技术进步的关注。整个社会对政治参与的热情很高,但对国家如何实现经济发展、产业升级、技术进步等等缺乏认知和热情。过度政治化造成了整个社会治理非常粗放,没有精细化的运转,也不可能有较高质量的经济增长和社会进步。

在2007年查韦斯进入第三个总统任期后,乌托邦式的意识形态更加狂热,经济上开始大规模进行更加极端的国有化政策。大量私营企业被强制国有化,包括媒体、石油和电力公司、矿山、农场、银行、工厂和杂货店。而在政治上,则大搞乌托邦式的意识形态培训,不仅军队和学校要深度参与意识形态学习,甚至企业上也做强制要求。政治狂热、不事生产的极左意识形态盛行自然造成了生产凋敝、民不聊生。

八、困境分析:

经济困局叠加社会危机:
以下的这组报道是来自于西方媒体,虽然可能有立场偏见问题,但是与我委内瑞拉朋友告诉我的情况类似,特此引用出来作为读者了解委内瑞拉目前真实状况的参考与借鉴。

目前,委内瑞拉的工业规模与最高峰时期相比已然萎缩70%,通货膨胀率达到成百上千倍甚至万倍的天文数字。石油产量从10年前的每日320万桶降至150万桶,而石油是这个以储量丰富著称的国家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委内瑞拉已经历了三年多的经济危机,经济危机导致了社会危机,人口大量逃离流失,食品和生活用品供给严重不足,医疗卫生等公共系统崩溃。如今,这个国家的人民唯一在乎的事情是如何度过生存危机,顺利活下去。

委内瑞拉目前约有3000多万人口,而据美国福克斯新闻网报道,过去3年里,由于生活必需品和公共资源短缺,已有230多万人背井离乡,前往秘鲁、厄瓜多尔、智利、哥伦比亚、巴西等南美诸国讨生活。联合国预计,截至2019年底,逃离委内瑞拉的人数将达到530万,形成南美洲现代史上规模最大的移民潮。

委内瑞拉53%的手术室已经关闭,71%的急诊室无法正常提供服务,79%的医院缺乏清洁的水源。母婴死亡率不断上升,疟疾、肺结核等传染病四处肆虐,麻疹、白喉等本已被消灭的瘟疫卷土重来。英国《卫报》称,该国处于“毁灭性的医疗危机之中”。越来越多的医护人员加入逃离大军。从2012年到2017年间,至少有2.2万名医生离开委内瑞拉,占该国医生总数的一半以上。“委内瑞拉已经没有专业人才了。不管你去内分泌科、皮肤科、肿瘤科还是放射科,都找不到医生,他们全走了。”

流失的不仅是医生。据美国《华盛顿邮报》称,过去两年里约有3.5万名教师离开委内瑞拉;40%以上的学校关闭,失学儿童越来越多,坚持运营的学校逐渐凋敝。一名6年级学生说,学校食堂去年就停业了,因为“没有几个学生吃得起午饭”。

如果说,在委内瑞拉,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艰辛,那么,老年人的生活只能更加悲惨。在领取养老金的服务网点,老人们排起长队,一站就是几小时。过去一年里,他们的养老金价值缩水了90%。对步入老年的大多数人来说,药物必不可少。在首都加拉加斯南部郊区一所疗养院里,老人们的健康正在迅速恶化。政府偶尔给疗养院送些食品,但这里的生活很大程度上依赖捐赠。最近,捐赠者越来越少,肥皂、尿布等生活必需品的价格则如火箭般蹿升。

当孩子们在家中盼望父母归来时,他们的父母正在异乡苦苦寻找工作的机会。如今有成千上万名委内瑞拉人穿过拥挤的跨国大桥,涌进哥伦比亚。昔日委内瑞拉身为南美最富裕的国家时,他们中的很多人接受了大学教育,拥有体面的工作,如今,他们唯一的目标是活下去。满足了生存需求后,他们来到专为委内瑞拉人成立的政府办公室,往家乡寄几美元,以求家人能过几天饱暖的日子。对为人父母者来说,这是个双输的局面:留在委内瑞拉,无法养活家人;如果离开,就会与子女渐行渐远。”委内瑞拉儿童权益组织Cecodap的心理学家阿贝尔·萨莱巴告诉路透社,“人们背井离乡不是因为他们想走,而是因为国内水深火热,他们不得不走。”



2.颜色革命和政治危机:

当今委内瑞拉发生的事件恰恰说明颜色革命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么遥远。虽然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已经是上世纪80到90年代的事,就连近阶段的“阿拉伯之春”也已告失败。但颜色革命的阴影依然在笼罩着世界:2014年,由乌克兰亲美势力在美国政府幕后支持下演变的示威运动,最终在无数次暴力示威之后,国会通过法案迫使时任总统亚努科维奇下台,欧盟、美国、联合国都予以承认。乌克兰政权更迭在一定程度上重演了2004年的橙色革命。 同样,2008年格鲁吉亚战争的背后,实际上也离不开美国支持格鲁吉亚2003年的玫瑰革命的成功后,不断对其民主选举的政府施以影响,试图加速其加入北约,推动“北约东扩”的努力。美国曾对玫瑰革命上的支持毫不讳言,但最终为这场战争付出代价的只有格鲁吉亚人自己。

目前委内瑞拉的反对派发起大规模抗议示威和另立总统,这背后固然是多年来的委全面衰退的现实,同样可以见到颜色革命的影子。从2011年利比亚前领导人卡扎菲之死、美国对突尼斯“茉莉花革命”的催化、直到今天叙利亚战争中美国对叙利亚反对派的扶持,可见虽然“阿拉伯之春”转入严冬,美国并没放弃对全球“颜色革命”的执着。 在南美,美国从2016年扶植“巴西自由运动”,最终巴西参议院弹劾时任总统罗塞夫,拉丁美洲最大的左翼政权终结,地区政局向右“急转”,背后都有美国“无形的手”。

当前的委内瑞拉,和过去的乌克兰、格鲁吉亚以及中东和北非在“颜色革命”中被颠覆的小国,都有着相同的致命弱点,就是孱弱的经济和民生水平。委内瑞拉至今都没有从2014年的石油危机中走出来,曾经富饶的石油大国如今成为恶性通胀、人口流失、甚至是温饱都成为问题的“最贫穷国家”之一,当失业者和贫困人群参加到“街头政治”,这给了“颜色革命”最好的温床,加之美国早已不满拉美的左翼政权,这当然是从外部介入的最好机会。 经济和民生衰退的背后,有国际环境的问题,也有自身经济混乱、缺乏秩序管制、政府市政失败等等原因。委内瑞拉对石油工业的依赖,乌克兰对欧盟市场的依赖,都是自身综合实力的缺陷。这些才是“颜色革命”能够成功的根本原因。

美国和欧盟对委内瑞拉的制裁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包括限制委政府出售国债、冻结马杜罗及其心腹的资产等。白宫发言人表示,美国打算“全面动用外交、政治和经济手段,进一步打击马杜罗非法政权”。最新的消息则显示,1月28日,美国财政部姆努钦宣布制裁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这可是委内瑞拉国家的经济支柱,有分析认为,委内瑞拉已陷入“有史以来最凄惨的局面”,如果美国进一步扩大制裁,会让这个濒临崩溃的南美国家雪上加霜,令当地人陷入更严重的生存危机。



3.关键力量: 军队的态度



微妙而敏感的军队态度,目前构成了能左右委内瑞拉政局的一支潜在关键力量。总统马杜罗本身兼任委内瑞拉国家军队的最高统帅。委内瑞拉军队包括了陆海空三军和国民警卫队。军人享有较高的收入和福利水平,查韦斯时代,对军队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但是马杜罗政府能否维系军队对执政党的忠诚,尚不得而知。



九、前程艰险:

内政维艰:
对于委内瑞拉的未来,目前可以观察到的是造成经济恶化的根源问题没有根本性解决的办法,坐拥丰富的资源而无法得到合理开发和利用;而政治上陷入困顿,反对党已然宣布另建政府,军队和武装力量将在博弈中占据重要的地位,这意味着马杜罗政府的脆弱性。政治上的党派对立,决定了马杜罗政府在经济政策上腾挪的空间其实不大。

但是马杜罗政府仍然拥有程序上的合法性,也仍然拥有大量的底层民众的支持,相当一部分委内瑞拉中下层民众秉持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意识形态上坚决反美、反对其他国家的干涉,这是马杜罗执政的社会基础。而反对党联盟虽然获得了议会和地方选举的压倒性胜利,却曾经因为各个党派各怀鬼胎,而没能在总统选举中共同推选出一名强有力的候选人出来竞争而自乱阵脚。最近找到了瓜伊多这名反对派领袖自行宣布当选临时总统,这就有可能导致“双雄对峙、势均力敌”的局面出现。

2.压力日增:

而处于内忧外患的委内瑞拉难以获得一个稳定的休养生息的国际环境,难以获得可资利用的外部资源、力量作为杠杆让经济复苏;另外的重要因素是,美国及其支持的拉美右翼势力将继续对委实施制裁,西方阵营会像围剿叙利亚阿萨德政权那样围猎马杜罗政权,而委内瑞拉毕竟地处拉美,还是美国的后院势力范围,是否能像古巴那样长期坚持,难以预测。

在双方都能找到支持者的分裂的国际社会的强力约束下,委内瑞拉军队有可能会在不断投机的中立策略下,大致保持微妙的中立,坐观局势的发展。目前尚有112个国家承认总统马杜罗第二任期的合法性。中国国家主席***的特使、农业农村部部长韩长赋,参加了马杜罗1月11日的就职典礼。



3.局势复杂:

对于目前复杂多变的局势,笔者尚不敢妄下断言,只能大致推测马杜罗政府看不出有立即倒台的迹象。它仍然得到军队至关重要的支持,委国防部长和各大战区司令已向外表明继续效忠于民选的马杜罗政府。另一方面,加拉加斯的传统伙伴,它们包括俄罗斯、土耳其、伊朗、古巴、玻利维亚、尼加拉瓜等,仍与马杜罗政府保持良好关系,并对其展开声援。

除非军方撤销支持、美国及其他国家采取军事或其他方式干预、朝野对抗失控,三种情况出现其一,或者同时出现两种或三种情况,否则目前形成的两个政府对峙的局面,就很难被打破。而委内瑞拉面临不同走向的关键问题则是:一方面是军方将如何干预;另一方面是政府和反对派能否在外部压力下坐下来如何谈判。而危险的可能性则是反对派通过外部援助获得武器,全国彻底陷入内战深渊。

4. 风险管控挑战:

对中国而言,委内瑞拉的国别风险是大幅提升的。 就历史来讲,中国与委内瑞拉查韦斯政府及其继任的马杜罗政府,都维持了紧密的政经联系。作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中国是委内瑞拉第二大贸易伙伴和第二大石油进口国。中国向委内瑞拉提供了大量的投资,数量应该在几百亿美元左右。就在2018年下半年,马杜罗在面临国内国际窘境下,怀揣着新的改革计划,再次出访北京,向中国求援。双方达成了28项重要协议,中国向其提供了全方位支持。同时,委内瑞拉也是美洲少数与中国签署一带一路协议的国家之一。

很多人都担忧中委的合作项目是否会失效,对其投资是否会打水漂,以及两国多年形成的紧密战略伙伴关系是否会降级。中国对委投资大多是与石油直接挂钩的,即以"石油换贷款"方式向委内瑞拉提供资金,目前中国日均从委内瑞拉进口石油量位居该国第二位,而且在去年9月的访问中,马杜罗承诺,尽快将输华石油提高到每日一百万桶。

石油是战略物资,而中国石油年需求量高居世界首位,作为全球第一大石油储藏国,委内瑞拉对于稳定中国石油进口、实现中国石油进口来源多元化,是很有意义的。作为一种战略投资,"石油换贷款"项目是互惠的。而且,任何政府上台,只要想继续开发石油、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就不能忽视与中国紧密的合作关系,甚至必须与中国继续发展关系。毕竟世界各国中,有意愿、有能力向其提供巨额资金的,寥寥可数。因此,商业模式按照商业方式解决即可,问题倒不是太大。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必须实事求是地评估委内瑞拉的政局走向。必须看到,尽管受到那些获得政府福利政策益处的底层民众支持,但委内瑞拉左翼政府在经济治理中的失败以及其他种种弊端,让马杜罗政府存在着被内外勾结的反对派颠覆的巨大风险。 尤其是恶性通货膨胀,民心流失巨大,马杜罗政府虽然得到了选举"数据"的支撑,但是是否有能力挺过内外冲击,仍然需要观察。



中国需要做好风险防控与管理,万一马杜罗政府倒台, 除了正常的经济交往外,对马杜罗政府的援助,都可能在新政府执政后,受到检讨直至清算,也可能被当作"赖账"的理由。一带一路战略向来被美国等国家视为地缘政治扩张。在委内瑞拉政局巨变之际,它们都会睁大眼睛审视在其框架下展开的合作,是否存在问题。这些也将可能成为将来爆发冲突的领域。





综合各种情况,委内瑞拉政治局势根本逆转的可能性也是不小的。中委关系、中国对委投资特别是中国战略物资来源的稳定性,都是存在需要警惕的大量风险。有鉴于此,对待委内瑞拉的马杜罗政府,中国需要秉持外交表态的原则性与灵活性,不干涉内政,尊重委内瑞拉人民的自主的选择,这些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将会给中国政府足够的腾挪空间。

5.前景难料:

目前看来,马杜罗政权延续寿命的唯一出路在于提高其驾驭经济的能力,改善国内经济状况。但这一条从其执政近六年的情况来看,基本无法做到。他的口号政治只能把更多的民众拖向更糟糕的处境。而瓜伊多这样的反对派形成了反对的核心力量,也绝不会轻言放弃,那么当经济继续恶化,街头政治斗争持续,国家陷入无政府状态,尤其是当军队不稳,形成武装分裂的时候,必然会造成了危机外溢影响地区和平与稳定,甚至引来外来武力干涉。

即使如反对派所愿,马杜罗政府下台了,恐怕更大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如前分析,委内瑞拉目前的政治、经济、社会结构是不可能通过一次暴风骤雨般的政权转换就会实现改变的。真正的挑战是如何实现经济强劲、政治独立、制度运转、法治有力的国家治理,即使从极左换到极右,也改变不了太多,这是被委内瑞拉的历史经验早就证明了的。

十、关于结论:

笔者之所以用了两万多字的篇幅,尽可能地呈现了我所了解和我所理解的委内瑞拉,就是希望我们中国的读者不要跟着那些传播“FAKE NEWS” 的各种媒体跑,把复杂问题简单化处理,甚至片面和失真地理解委内瑞拉问题的复杂性。

总结起来:委内瑞拉目前的全面危机,是与其自然环境因素、历史发展路径而形成畸形经济格局以及社会贫富分化结构密切相关,而宪政民主制度下的政治自由、选票政治,加剧了福利政策民粹化的恶果,形成了过度狂热的意识形态的对立和分裂。一旦国家没有强有力的政党组织、不具备足够的国家建设能力,这种政治对立与分裂,就会在国际环境与外部势力的不断催化、冲击下走向矛盾激化,以至于产生不可收拾的社会乱局,这样的社会崩溃的临界状态必然是让绝大多数人都彻底沦为成为输家,而最悲剧的恐怕在于,即使有些人认识到这样崩溃的恐怖危险性,他们却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对中国的借鉴价值:一些常识

1.从长期来看,人民要幸福、国家要发展的根本还是在于物质基础的极大丰富、国家能力的逐渐完善,就必须排除各种阶级斗争、族群冲突的干扰,尤其要反对各种极端追求的主张。

2.效率优先、兼顾公平仍然是社会发展需要需要秉持的基本原则,绝不能跨越发展的历史阶段搞超前的民粹化的福利政策,福利承诺要与经济发展相适应。追求社会公平,可以先从追求教育公平这样的起点公平和机会均等做起,而不是一步到位搞结果均等。



3.贫富分化的消除是一个漫长而渐进的历史过程,也不能为了消除贫富分化而简单地采取政治手段而彻底破坏社会发展的有效激励机制。尤其不要错误地把政治摆到不恰当的高估的位置,让人们对政治斗争抱有不切实际的过度期望,而忽视了“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的质朴常识。

4.阶级分化与阶层政治还将长期存在,不同的利益集团必然产生不同的利益诉求,并形成意识形态的各种分歧。这其实是一个社会的正常现象,关键在于能够基于整个社会发展的长远与整体的利益进行风险防范与管理,去管控分歧、寻求共识、尊重法治、保护自由。

5.不平等、不自由的社会现象自古有之。从本质上说,不完美才是人世间的常态,归根结底还是不可能在人间建成至善的天堂的,更不可能在短期内靠乌托邦式的政治斗争来实现财富、权利的彻底均等化。

6.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在把握理性与改善认知的基础上,通过逐步试错来实现渐进发展。

7.让我们谨记中华文明的核心价值观的要求:责任先于自由,义务先于权利,社群重于个人,和谐高于冲突。

【后记】:

关于引言里说到那次私人飞机探险,当时的驾驶员是一个委内瑞拉空军的退役飞行员,他为了让我这个中国客人彻底领略天使瀑布惊世骇俗的落差,竟然带着我们搞了个从瀑布顶端到瀑布底部的俯冲动作,那是一种在近乎失重状态下仿佛从天堂掉入地狱的极限冒险体验,天使瀑布的壮观秀美固然让我永生难忘,但是那种惊吓绝对够得上屁滚尿流。当时我还是个快乐的单身汉。可是当我成家有了孩子后,再有类似的安排,我一定提前坚决而清晰地告诉驾驶员,够了,我已经有过一次体验了,但是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毕竟作为普通人的我们,谁不渴望,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呢?是为记,衷心希望我的委内瑞拉朋友们都能喜乐平安。
 
 
发表于 2019-1-30 17:23:5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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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30 11:34:40 | 显示全部楼层
分析得很全面,拜读了!

对中国是个很好的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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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30 11:07:1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谈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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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30 11:10:5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时候不谈国事了?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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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30 12:46:0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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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30 17:42:0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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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30 17:50:4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都是美国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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