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兰卡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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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斯里兰卡曾经是一个充满鲜花和微笑的国家，但是大家都知道那里最近发生了人间惨剧。一个所有人印象中的和平佛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答案当然要从历史中寻找，又不完全都是历史的错。斯里兰卡这个国家，从脱离英国殖民地开始独立时，就先天不足，历经内战，刚有喘息，又被受到美国中东战略余波的副作用影响，最终发生了这样震惊世人的恐怖事件。
我决定把结论放在开头，斯里兰卡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主要原因有三。
一是这个国家在独立时的建国理念有重大失误；
二是赶上了互联网大潮的负聚集效应，导致原本就薄弱的民族宗教关系进一步紧绷；
三是受到美国中东战略的负面影响。ISIS没有剿干净，有些人跑了，在寻找下一个落脚点的时候，斯里兰卡不小心进入了他们的法眼。
（详见本人前一篇头条文章：主导了斯里兰卡爆炸恐袭的NTJ，他们到底是谁？
https://www.weibo.com/ttarticle/p/show?id=2309404364293322764865#_0 ）
这篇文章我会把主要精力集中在斯里兰卡建国理念的失误上，这个与该国的历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斯里兰卡历史在中文互联网上分析内容很少，内容其实非常有趣。但是我写历史，是肯定不写编年体式流水账的，那种东西读起来完全没有趣味性。（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我们会以上帝视角，来审视斯里兰卡历史中的几个关键节点，正是这些关键人物和事件，才将斯里兰卡塑造成今天的样子。
最后，保证大家读起来轻松、愉快为第一要务。

一、历史的起点
斯里兰卡位于印度洋，是一个小岛，位置就在印度次大陆的东南角，总面积大约是6万多平方公里，离印度非常之近，像是印度大陆遗落在印度洋的一颗宝石。

看着很像海南岛，其实比海南岛大一倍面积

说起他的历史，可能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佛教国家。
也许吧，如果以考古和基因学成果来看，斯里兰卡早在五千年前就有人类居住了，并形成了小型的城镇和村庄。这个并不奇怪，毕竟这地儿离东非近，智人们在走出非洲之后，很快沿着中东的海岸线向东，就能达到这里。
如果是以现代斯里兰卡的主要民族，僧伽罗人看来，最早的斯国历史追溯至公元前550年，大概相当于我们的春秋晚期。当时一位来自印度北部的王子维阇耶（Vijaya），由于吃喝玩乐不务正业被他的父王赶出王国。王子带着他的700名狐朋狗友来到了一个叫兰卡的小岛，成为了第一任岛王。
那斯里兰卡历史起点是到底哪一个？
答案是以上都不对。
要审视斯国的历史，需要打破常规，从上帝视角俯视一下。让我们把目光从传统的编年史、宗教史和王国兴亡循环中再拔高一层维度，能看到什么？（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我看到，斯里兰卡的历史是断层的。塑造了现代斯里兰卡，以及该国立国思想的源头，一切的一切，都起始于1837年。
这时间已经是近代了，是不是感觉很诧异？听我解释。

二、斯里兰卡的史记
（一）思维定势
作为一个中国人，大家从小都受到了良好的历史教育，知道我们有五千年历史，有秦皇汉武和唐宋元明清。我们有伟大的二十四史，历朝历代都有史学家前赴后继，还有数不清的文人笔记，县志野史流传下来。
但这样一来，很多人，包括我的脑子里原本都存在一个思维定势。在对世界其他国家的认知上，会认为记录历史是每个民族文化的缺省配置。各国应该都能够有类似的文字记载机制，各民族也会有精英阶层用自己的眼睛和笔来记录本国历史，并流传下来。
现实很残酷，事实与我们的认知相反。中华文明对历史的重视和记录才是异类，大多数民族的历史都在长河中消亡了。

有的国家历经战乱，原始的种族、宗教和文化早就灭亡了几百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等西方考古学家挖了古人的坟，整理破译古人的文字，才能把丢掉的历史重新拼凑起来，例如埃及；
有的国家善于遗忘，文字的传承断了，现代人看不懂古人的书，古代文明就这样被丢失了；
有的国家精英阶层被宗教洗了脑，每日研究对象都是神学，完全没有记录历史的习惯；
斯里兰卡属于上面第二种和第三种情况。（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这个国家古代使用的书面语言叫巴利语（Pali），来源于印度次大陆，主要使用范围是记录佛教经典和其他典籍，是一种仅由贵族、僧侣们掌握的语言。当地普通民众，使用的是另外一种本地俗语，后来演变成现代的僧伽罗语。随着时间推移，巴利语的使用范围越来越小，最终被基本遗忘和废弃，仅仅在佛经中使用。

使用巴利语记录的佛经

而当地古代的精英阶层，大多沉迷于宗教研究。为了传播宗教，神话君权等目的，会写一些宗教文献和历史轶事。但一是没有时间上的连贯性，二是由于宗教目的，这些学者、贵族、高僧在写书时，会将历史故事与宗教神话混合起来，大大降低了可信度。
这些书如果要找一个在我国的对应参照物，大家可以参考封神榜。
封神榜讲是神怪小说，但也是对应真实历史事件的。封神榜的故事发生在我国历史上西岐伐商，建立周朝时期。大致的历史路线是能对上的，但是里面参杂了各路神仙，你来我往，虚虚实实有真有假。
打个比方，要是在某个平行世界，我国历史由于某种原因断了传承。后代的历史学家在某古人的坟里挖出了封神榜，如获至宝的把这本书当历史读物去考证。可怜的历史学家，估计第一步就会去东海边去找钱塘关遗址，或者李靖哪吒的坟…
呵呵，能找到才见了鬼呢。（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大部分的斯里兰卡的古代宗教历史文献就是这个路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二）被遗忘的著作
还好，事情总是有例外的。
大约在公元4世纪，斯里兰卡的一位大德高僧摩訶那摩（Mahanama），根据当时的历史传说，文献，用巴利文撰写了一部文献，记录了斯里兰卡从约公元前500年至300年之间的宗教和历史事件。
这部文献就是伟大的Mahavamsa， Great Chronicle，中文翻译是大史。


当然，我上面说的那些神话、宗教和史实分不清的毛病，在大史中也不少。例如大史中记载僧伽罗人的祖先，是一个印度公主被丛林中一头狮子抓走后，所生的半兽人。口味那是相当的重，可信度那是相当的存疑。
但是大史也有一个好处。（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一来这书是编年体，时间顺序还算清晰；二来里面除了这些神怪异志的东西，正经宗教和历史事件占了大约三分之二的篇幅，这个在斯里兰卡这些特别神神叨叨的古代文献中简直是一股清流。
大史成书于公元4世纪，在当时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重视，默默无闻。在这之后，斯里兰卡经历了上千年王朝更迭，僧伽罗人和来自于印度的泰米尔人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然后阿拉伯人也来了，天主教徒也来了，再经历葡萄牙人、荷兰人、英国人接近4个世纪的殖民，怎一个乱了得。
在这样的混乱状态中，斯里兰卡人逐渐遗忘了自己的历史，自己的文字，自己的典籍。真的就像指环王电影的开局台词：
And some things that should not have been forgotten were lost. History became legend. Legend became myth. 有些不该遗忘的却丢失了。历史变成了传奇，传奇变成了传说。
大史也被人遗忘了。

我们把历史的镜头前进至1826年，那时的斯里兰卡还叫锡兰，是大英帝国的殖民地。那个年代，日不落帝国正处于巅峰期，大量优秀的学者、对世界充满好奇心的人从英伦三岛来到世界各殖民地。其中来到帝国锡兰海外领的，有一位叫乔治.特纳（George Turnour）的年轻人，担任殖民地民政官员。
乔治.特纳的管理和办事水平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有一些是肯定的。他精力充沛，好奇心极强，语言能力更是出类拔萃。（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在当地一名叫Galle的高僧的帮助下，乔治.特纳学习了巴利语，整理了庙宇中的佛教典籍，翻译了其中认为比较靠谱的大史，并于1837年正式出版了英文版本。对于一个研究斯里兰卡历史的学者，大史是无论如何都跳不过去的一本书。该书在斯里兰卡历史中的地位，如果单纯从历史角度讲，大致相当于中国的史记。

但其实大史的重要性远不止如此，史记没有塑造今日的中国，大史却塑造了今日的斯里兰卡。

毫不夸张的说，乔治.特纳先生重新发现了斯里兰卡。

（三）史诗级的战役
大史记录了斯里兰卡从约公元前500年至300年之间重大宗教和历史事件。其中最主要的核心和高潮部分，矛盾最集中爆发的情节，是一场史诗级的战役。这场史诗战役在后世被斯里兰卡人升华成了立国神话，对了解斯里兰卡现今民族宗教形势有及其深远的影响。

从这场史诗级战役开始说起吧，我们先把参战双方的来龙去脉交代一下，他们是斯国历史上极为有名的两位英雄，也是我们这篇文章的绝对主角。

记得本文前面提过的那个第一任国王维阇耶（Vijaya）么，他死后没有子嗣。由他的侄子从印度母国赶来即位，后续僧伽罗历任皇族都是这位侄子的后代。
王位传至第六代时，当时的国王叫帝莎Tissa。当时的斯里兰卡和印度保持了相当良好的关系，帝莎王和印度历史著名的佛教国王阿育王虽然没见过面，但双方神交已久。在两位国王的带领下，斯里兰卡当时与印度交往特别频繁，阿育王派出了自己的儿子远赴斯里兰卡传播佛教，将僧伽罗族变成了一个信仰佛教的民族，直至今日。（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帝莎王是斯里兰卡历史上第一个比较有为的君王，他兴修水利，筑坝垦荒。但是他死后，上演了斯里兰卡版的兄终弟及，他弟弟继任王位。但是新国王的管理水平和能力都不如帝莎王，无法掌控王权，斯里兰卡陷入内乱，国王以大概10年一任的速度换人。
终结这一切混乱的，正是我们要说的第一位英雄。

1. 泰米尔英雄伊拉纳
这位英雄从海上来，他不是僧伽罗人，而是泰米尔人。他从印度南部渡海而来攻击了斯里兰卡，由于当时印度大陆也陷入征战，铁质兵器也已经普及了。经验丰富、装备精良的泰米尔士兵，对阵已经和平很久，政治上还乱成一团的僧伽罗人，结局应该很容易猜到。
伊拉纳的士兵摧枯拉朽一般横扫了斯里兰卡，他自己成为了斯里兰卡的新王，也是现代当地泰米尔人的祖先。（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伊拉纳王的雕塑

如果给他伊拉纳在中华文明历史中找一个参照人物，我觉得应该是曹操。两人都是开国君主，都雄才大略，野心勃勃，都分别推翻了一个统治很长时间的正统王朝。
有所不同的是，曹丞相到死还是丞相，他没有取代汉朝。伊拉纳在推翻前朝后自己直接称王了，面临的情况比曹操更加复杂。伊拉纳是外族及异教徒，他带领外来的印度教徒泰米尔人，打败了本土佛教徒，可以想象，当时各种矛盾肯定深到无法调和。
为了缓和矛盾，伊拉纳王必须同时尊敬佛教和印度教，并在处理事务中，显示自己的公平公正，保证不偏袒任何一方。大史中留下了他分别处理印度教和佛教的两件轶事。

伊拉纳王是个能够倾听老百姓声音的统治者。他把一个铃铛系到自己睡觉的床前，绳子的另一端留在宫殿之外。他规定，只要有人认为有冤屈，随时就能拉动铃铛把他叫醒，由他来主持公道。（有点像我国的登闻鼓）（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有一次伊拉纳王的一个儿子乘坐马车出门，碾死了一头小牛。牛在印度教中是圣物，然后就被虔诚教徒拉了铃铛告状到他面前。伊拉纳王也没有护短，把他儿子也用同样的方法处死给神牛抵命。
我觉得他是特公正，但儿子实在太冤估计不是亲生的。

接下来犯事的就是他自己了。伊拉纳王乘车，不小心撞坏了当地佛教的寺庙，他二话不说，跳下马车就指示手下们杀了自己给佛祖赔罪。手下当然也不傻，起码双商在线，一把抱住领导演了一出双簧。你来我去，声泪俱下，雷声大雨点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后伊拉纳王赔钱修庙完事。
不知道他被处死的儿子，如果在地下知道这事，会不会气得再死一次。

我觉得肯定是隔壁老王的崽


当然这个故事，如果在中国人看来实在是乏善可陈，就算是三岁小朋友只要看过三国演义，就会冷笑一声，这不是曹阿瞒割发代首么，简直一模一样。但伊拉纳王是公元前的人物，生活的年代比曹丞相早200年，虽然是异族人，但是确实和曹操一样，是个军事政治能力均极强的枭雄。
从对他的历史评价也能看出来。曹丞相在我国正史里一直是个骂名，但是靠着这些虚虚实实的事迹，伊拉纳王作为一个外人，虔诚印度教徒，居然在和尚修的大史中得了个好名声。
我想说，那位写大史的摩訶那摩先生，主要职业还是和尚，对政治家的套路了解不深。不如我国专门写史的文士们，这些套路，中国历实在是太多了。（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伊拉纳王作为战役的防守方英雄（其实是枭雄）已经到场了，那么我们进攻方的英雄在哪里。还真是巧了，他马上要出场了，名字叫杜图伽摩奴Dutugemunu。
斯里兰卡的这些王的名字真是又长又拗口，为了大家阅读方便，我们委屈英雄一下，简称他为：

2.  杜图王

早在伊拉纳带兵打败帝莎王的后代，自己称王的时候，有一部分僧伽罗王族败退到了南部的森林中。斯里兰卡地处亚热带，这些原始热带雨林成了败兵们的天然屏障。他们组成了一个个小部落，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复仇的种子就在这时埋下了。
杜图是其中一个叫卢胡纳部落的王子。据记载，杜图家族是帝莎王的旁系后代，他是长子，说起来也是正统皇家血统。我开始以为，既然伊拉纳王是斯里兰卡的曹操，那是不是可以把杜图王对应上刘备呢？起码两人都有前朝皇室血统（刘备自称是中山靖王的后裔）。但是读完了大史，我发现我错的离谱。
杜图王勇猛善战打败异族，重建僧伽罗人的伟大王朝。他在斯国历史中过于伟岸高大，以至于在中华文明中找不到合适的对应人物。如果生要找一个，我觉得他是唐太宗和岳飞的结合体。

杜图从小在国破家亡的环境中长大，联想到他、他的族人当时的生活环境，可以想象他对于北方泰米尔人的仇恨是很深的。他从小就异于常人，对于自身，对于部落的前途命运有很深的焦虑感。
当年他才12岁，有一天晚上彻夜难眠，在床上蜷缩成一团，非常痛苦。他母亲前来探望，问他怎么了。他回答：我们北方有死敌泰米尔人的威胁，南部又时常有海啸（斯里兰卡所处的地理位置，海啸是常客，最近的一次2004年印度洋大海啸，死亡41000多人），族人生活如此痛苦，我怎么能睡的安稳？
我不知道大家12岁时在想什么，应该不会有这样深刻的家国情怀，也不会有这样的危机感。

但是英雄就是会异于常人，更何况杜图是整个斯里兰卡历史上，毫无争议的第一主角。虽然在这样的压力下长大，他的精神世界并没有变得负面、阴郁、极端。与之相反，从后来他的事迹来看：
他勇敢却不滥杀，强大却又谦虚，遇到困难也毫不畏惧，坚韧不拔。他发动了战争，杀了很多人，抢了很多土地，但在内心深处，却永远保持着对生命的敬畏。甚至对于自己一生之死敌，都保持着尊敬。
这就是英雄和枭雄的区别。

头号大英雄的雕像

对于如何打败北方的死敌伊拉纳王，杜图心中是有长远计划的。经过近30年的休养生息，南部僧伽罗人的实力已经得到了恢复，但是很多部落都分散在密林深处，只要把僧伽罗的力量团结起来，是可以打败泰米尔人的。而且，时间优势在自己这边，毕竟伊拉纳王正在老去，自己还年轻。
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杜图王子辞别了自己的父母，率领自己的军队四处作战，“说服”其他僧伽罗部落加入自己反抗泰米尔人的战争。他作战勇敢，很得到军队的拥护，卢胡纳部落很快成为了斯里兰卡南部最强大的部落，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能整合整个南方，向自己的死敌发起进攻。
但是历史进程是个贱货，他们总是拿出各种难题来折腾英雄。斯里兰卡的历史进程也是一样，他给了杜图王子两个难题。

第一个噩耗是他的父亲死了。对政治家来说，本来死了父亲也没什么，继位就得了。但杜图王子的继承权是有挑战者的，他的弟弟，同样战功卓越，还比他更得到母亲的欢心。
更被动的是，父亲去世时，杜图王子正好在外作战，而他弟弟和母亲恰好都在父亲身边。典型的“关键时间不在关键地点”，熟悉宫廷政治的大家都明白，这个风险那是相当的高，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
杜图是很有英雄气概的，他选择直接带兵回国，就在父亲的葬礼上宣布继位，从杜图王子升级成杜图王，无人敢于反对。（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二个噩耗是他弟弟造反了。他的弟弟在杜图王即位后，选择带着他们的母后一起逃走，在南部建立了第二个政权，正式起兵反叛。
好不容易才统一的南方又分裂了，杜图王刚经历丧父继位的大变故，又喜迎兄弟阋墙，连带着连母亲也反对自己。

但杜图王还是保持了理智，他先以王的身份写信给弟弟，希望看在兄弟情分上暂缓刀兵，归还母亲。一共写了好几封信，开始的时候弟弟还礼貌性的回复一些，后来就直接无视了。大家都是搞政治出生的，想作战就来，写这些信有什么用？什么时候王位的归属能够被亲情打动过？从古到今，一次也没有。
那就开战吧。
杜图王的士兵战场经验丰富，作战勇猛，但人数不足；弟弟一方，带走了他父亲大部分兵力，财力和士兵数量都更多。杜图王先前几次战役都失败了，有一次居然被打的全军覆没才逃回自己的地盘。这时候杜图王性格中坚韧不拔的一面体现了出来，他重整军队，训练士兵，并获得了新型军种-象兵。
南亚大陆一直都有亚洲象的存在，直到今天印度每年都有不少人被野象踩死。这些庞然巨物，如果发起疯来，在战场上真的是非常逆天的存在，是历史上东南亚军队们喜闻乐见的大杀器。
军队重整了，士气提升了，新武器也到位了。杜图王两兄弟再次在战场相遇，这次没有意外，没有侥幸，杜图王打败了他亲弟弟的军队，重新统一了南部，他的力量达到了顶峰。
现在万事具备，杜图王终于要向他一生之敌，泰米尔人动手了！
北伐，一定要北伐。我要复兴祖先开创的伟大王朝，夺回僧伽罗人应有的地位。

3. 英雄之战
公元前162年，斯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民族英雄，刚刚完成南部统一的杜图王，开始了一场精彩程度不输于荷马史诗中特洛伊之战的伟大北伐。
杜图王的军队刚经历大战，战场经验丰富，兵种也多样化了，史载有战车，步兵，骑兵，象兵，甚至各种猛兽助阵。对阵的对手是原本也英勇善战，但经历了三十多年和平生活的北方泰米尔人。（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一主角亲临战阵，马上就让泰米尔人感受到被复仇的屈辱感。伊拉纳王为了防备僧伽罗人，在中部地区修建了很多军事据点，战争伊始就被杜图王的大军像滚汤泼雪一般一一攻破。
泰米尔人的应对方式是集中队伍，组织援军。他们由伊拉纳王的七位王子率领，向杜图王的军队发出了挑战。可惜，他们面对的是正处在战斗力巅峰状态、锋锐难当的杜图王，要知道野战争胜正是他的长处。杜图王毫无保留，直接发动冲锋，泰米尔人组织的援军在一天之类就被击溃，七位王子被杀，史载血流成河。

杜图王的目标，直指当时斯里兰卡的首都阿努达拉普拉。作为一个很有政治眼光的军事家，他很明白，泰米尔人是典型的以小邦临大族，主要力量都集中在都城。只要首都被攻陷，泰米尔人只能灰溜溜逃走，不可能再有任何翻盘的机会。泰米尔人已经不再敢与杜图王在野外野战，他们集结了剩余军力，逃入首都南部25英里的一座名叫维吉塔那的军事堡垒中固守。
杜图王率领军队，在维吉塔那城外空旷处扎下大营。士气正盛，军心可用，他并未将这座城堡放在眼里，堡垒他已经打下来很多了，不差这一个。第二天临战，杜图王给出的答案是大军围城，四门一起攻打，不留一个出口。这既是蔑视，也是心理战，摆明了不给城里的泰米尔人留一点生路。

我不知道当年在城中的泰米尔人是怎么想的。但是可以猜测，他们的父辈们在30多年前渡海来到斯里兰卡，年轻人早就把这里当成了家。现在背后就是首都，那里还有自己的父母妻儿，还能退回到海上去么？对面的杜图王如此勇猛，又如此的不留余地，再不拼就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在这种情绪下，以哀兵姿态的泰米尔人在守城战中发挥出惊人的战斗力。杜图王的部下们，生龙活虎的杀上去，又一波波退下来，伤亡惨重，却依然攻不下来。杜图王亲自上阵，冲击维吉塔那的南门，迎接他的除了箭雨，还有泰米尔人为他准备的秘密武器：被烧融化的铁水从城楼上向雨一样泼下来。
这种东西，对于公元前人类帝国的任何攻城军队来说，都是无解的。杜图王狼狈的退了下来，连他自己都差点送命，还好他连人带象冲进附近的池塘，才躲过了铁水。
只能重整军队，继续进攻，这次杜图王没有再围城四面猛攻了。他集中了自己的象兵部队，集中攻击维吉塔那城的南门。这次围城站旷日持久，一共打了四个月，杜图王终于用战象顶开了维吉塔那的大门。城破了，泰米尔人最后的屏障陷落了。
消息传进首都，伊拉纳王并没有慌张或逃跑。他召集了最后的军队，传令所有的下属，明日开城决战。伊拉纳王重批战甲，四下环顾道：杜图王已经证明了他是一个真正的战士，明日我们要与他堂堂正正决死一战。
是的，雄才大略的君主，要死也死轰轰烈烈的死在战场，况且我也曾战无不胜，我也曾锋锐难当，谁是最终胜利者还难说呢。

最终决战在首都城下展开，两军混战中，杜图王命令士兵击鼓，传令所有人：只能由我自己战胜死敌伊拉纳。说完，他自己亲自带兵向伊拉纳发动了最后的冲锋。
就像特洛伊城下，希腊第一勇士阿基里斯与特洛伊王子赫克托尔的对决一样。大史全书的最高潮到来了，新国王和老国王，僧伽罗人和泰米尔人的第一英雄，在阿努达拉普拉的南门，象普通士兵一样厮杀在一起。（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双方都骑着战象，杜图王的战象是斯里兰卡历史中的神象坎都拉，伊拉纳的战象是陪着他一路征战的大石。老国王先发制人，用标枪刺向对手，杜图王躲开了。精明的杜图王没有直接攻击，而是用他的战象冲击老国王的战象，大石虽然南征北战，但终究老了，顶不住年轻的神象坎都拉的攻击。伊拉纳在象背上坐立不稳，杜图王乘机发动攻击，将标枪刺入了死敌的胸膛。

史诗般的战役

伊拉纳王战死，战争结束了，杜图王再一次统一了斯里兰卡，成为全斯里兰卡的王。故事事情还没有结束，其实在战争结束后发生的一切，才是我最想让现代斯里兰卡人看到的。

我原以为以杜图王对泰米尔人的恨，他会干出屠城灭族之类的事情也不稀奇。

但是他没有，我在前面所描述他的性格，包括“勇敢却不滥杀，强大却又谦虚，遇到困难也毫不畏惧，坚韧不拔。他发动了战争，杀了很多人，抢了很多土地，但在内心深处，却永远保持着对生命的敬畏。甚至对于自己一生之死敌，都保持着尊敬。”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不是为了排比、句式优美而写的废话，他的敌人可以作证，都是真的。

杜图王并没有将泰米尔人赶尽杀绝，而是让他们继续在岛上生活，允许他们信仰自己的宗教。对于一生之死敌，他保持了尊敬，为伊拉纳王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修建了坟墓，还要求每一个经过伊拉纳王墓的人都必须脱帽致敬。伊拉纳王的坟墓今天还在，大家旅游可以去看看。

伊拉纳王的墓地


什么是英雄惜英雄，这就是。
向杜图王致敬，为他的勇猛，也为他的人格。

（四）之后的历史

在这之后，斯里兰卡的历史就有些乏善可陈了。有时候是僧伽罗人自己王朝更替，有时候北边的泰米尔人也会加入，来个两国交锋。整个岛屿逐步成北部泰米尔人，南部僧伽罗人的格局。后来从南边马来半岛渡海而来的马来人给大家来了个三国鼎立，乱成一锅粥。
乱到1505年，葡萄牙人来了，当时全岛已经分裂成7个不同的王国，已经发展出不同的语言和文化，互相之间还在明争暗斗。葡萄牙人，以及后来的荷兰人，虽然使用各种手段，军事打击，远交近攻，但僧伽罗人建立的康提王朝非常之坚挺，一直坚持了310年。
从杜图王的时代，到荷兰人统治斯里兰卡，这段跨越大约近1700年的历史，当中当然也会有可歌可泣的故事，但是我实在懒得细说了。
因为从上帝视角的大历史观来看，这段历史，只不过是斯里兰卡人徘徊在马尔萨斯陷阱中左右摇摆的过程。所有这些战争，王朝的更替，没有带来任何变化，与今日的斯里兰卡没有任何关系。

直到英国人的到来。
盎格撒克逊人是一个很复杂的种族，因为曾经是日不落帝国的关系，如果一个人对世界各国历史感兴趣，就会发现其实很多国家的历史，特别是近代史，都绕不开英国人。为什么说他们很复杂，对比一下早期的其他殖民帝国就很明显。
来自伊比利亚半岛上的葡萄和西班两牙，他们只在意各地的物产，经济作物，特别是黄金白银等硬通货，看到就两眼放光。来自欧洲北部的荷兰，从小家里闹水灾穷怕了，后来通过国际贸易发了家，这种际遇使荷兰人更关注殖民地的人口及商业潜力，满眼就是贸易贸易贸易赚钱赚钱赚钱。这些国家，对殖民地本身的历史文化没有丝毫兴趣，对当地土著居民他们也当成是尚未进化完成的另一个物种，对其毫无尊敬可言。

可英国人不一样。英国人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心。

贸易只是表象，黄金白银能管一时，管不得一世。英国人当然也对痴迷于赚钱和贸易，但是伦敦的精英阶层们很清楚，只有不断发展的科学技术文化，才是英国领先世界的安身立命之本。
在这种思潮的影响下，英国人对“博物学”的热爱到了世界顶级，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们毫无顾忌的撒出大把金钱，派出学者官员甚至军队，或买或抢或偷，把世界各地的珍禽异兽、新奇物种、原始文明、文物书籍，大把大把的往英国本土运。
往坏的方面说，目前大英博物馆中美轮美奂的各国文物，大部分都是通过这种方法运回英国的，是英国人掠夺全世界的铁证。往好的方向说，“博物学”的兴盛大大促进了生物学、历史学的发展，还间接促成了一位英国绅士乘坐皇家海军小猎犬好环游了世界，这位绅士叫查尔斯.达尔文，回国之后这位绅士写了一本名垂千古的书，改变了我们对地球上物种演化的认识。

1815年，斯里兰卡先后送走了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喜迎有强烈好奇心的新主人大英帝国。
新主人上任三把火，坚挺了300多年的康提帝国这下子扛不住了。英国人统一全岛。他们对斯里兰卡的影响是全方位的，英国人重新梳理了全岛各民族的历史和关系，将僧伽罗人、泰米尔人、穆斯林（来自中东的贸易商、以及马来人后来定居在斯里兰卡）都强行整合起来，大家一起老老实实的臣服在先进文明的阴影里生活。
我们把上帝视角再往前拨到1837年，我前面说过，这是一个关键年份，斯里兰卡的历史其实是从这一年开始的。乔治.特纳先生在这一年出版了大史，重新将那一段被遗忘的历史带回到世人的视线中。

对于英国人来说，这也是一个重大的历史发现。英国人一向自诩为文明的中心，但以他们最早半历史半传说性质的亚瑟王算起，差不多也是公元五世纪的事情。现在发现在帝国远东小岛上的又黑又小的土著，居然有比帝国本土更悠久的历史，这特么就尴尬了。
于是在1868年，英国人派出了专门的考古专家组，对大史中记载的历史进行了浩大的考古发掘工作。结果发现，大史中所记录的那场史诗级战役，居然是真实存在的。英国考古专家组不仅找出了杜图王和伊拉纳王时代的首都，村落，那场伟大战役的遗址。连杜图王为伊拉纳王所修建的坟墓都至今尚存。这些考古发现，毫无疑问的证明了斯里兰卡历史的悠久，文化之灿烂，相比之下，宗主国英国的历史反倒不如了。

英国抢救史料，发掘文物，当然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从来没想过要为斯里兰卡人做些什么。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在大史和考古结果向世界发表后，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全世界都知道了在遥远的印度次大陆的南方，有一个与世隔绝却历史悠久的小岛。
还有一个更加致命的副作用，这些历史研究帮助了斯里兰卡人，特别是僧伽罗族知识精英分子民族意识的觉醒。如此光荣悠久的历史，也为斯里兰卡独立人士增加了信心和勇气。

1948年，二战结束后，日不落帝国在世界各地的殖民统治走到了终结。当年2月4日，斯里兰卡也正式宣布独立，成为英联邦成员，当时的国名叫锡兰。锡兰是葡萄牙人起的名字，后来到70年代，佛教民族主义在斯里兰卡强势复兴，又将国名改回了兰卡（lanka）的古称，加上一个表示敬语的Sri，最后形成了我们今天知道的斯里兰卡。

殖民地独立嘛，按照惯例，大英帝国如果不发挥一下其搅屎棍精神简直就不正常了。英国人为斯里兰卡埋下了两颗雷。
第一颗雷都埋下好久了，英国人可能还真不是故意的。大概在18世纪中期，英国人在斯里兰卡试种茶叶（妈蛋，从中国偷出去的茶树），结果大获成功，到现代锡兰红茶已经成为红茶中的高端品牌。当地种植园劳动力短缺，英国人从印度南部引入了大批泰米尔人当劳工，加上从伊拉纳王时代就一直生活在斯里兰卡北部的泰米尔人加起来，最后到独立时，泰米尔人的人口总数占到了斯里兰卡总数的11%。
第二颗雷是在斯里兰卡独立前，英国人主导进行了一次全国人口宗教普查，按照欧洲的标准，强制性的给每一个人都强行加上了宗教属性。其实在此之前，斯里兰卡的佛教已经式微，而北方的印度教有上万个神灵，理论上任何宗教都可以兼容，基本已经没有了宗教矛盾。在普查之后，斯里兰卡人意识到了各自宗教的不一致性，意识到了斯里兰卡存在四种不同宗教（佛教、印度教、伊斯兰教和天主教）。

搅屎棍的花名，不是我说的，大家公认哈


三、现代斯里兰卡的诞生和缺陷
国家并不是历史自然形成的产物，特别是现代意义上的民族国家。这个概念本身就是一个欧洲的舶来品。民族国家（nation state）首先出现于西欧，是欧洲国家形态演进过程中的一种形式。民族国家并非单一民族国家，而是建立在民族对国家认同基础上的主权国家。民族国家建立以后，逐步成为世界国家体系的基本单元，并向全球扩展，进而成为基本的国家形态。

斯里兰卡历史上没有产生过真正的民族国家，充其量是忠于某一王族，以古代宗教为基础的王国。近代英国人用强势文明将其整合为一个统一的殖民地进行管理，在斯里兰卡独立时，天然的继承了英国留下的政体，基础设施及管理模式。但是英国人并没有教会斯里兰卡的建国之父们一个事情:
一个新民族国家的诞生，什么样因素才是最重要的？
是民主？还是法制？或者科学？甚至军队？武力？GDP和货币？
这些都很重要，是衡量一个国家实力强劲与否的金标准。但是，上升到如何建立一个国家的层次上，这些又都不重要。

我的答案是：讲故事。建立一个民族国家，需要讲一个好故事。

相信很多人都看过一本大热门的社会学书籍，赫拉利的《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在这本书的第二章，有这么一段话，我觉得非常有智慧。
“智人们如果创造出数万居民的城市，有上亿人口的帝国。这里的秘密很可能就在于虚构的故事。就算是大批互不相识的人，只要同样相信某个故事，就能共同合作。”
“所谓的国家，也是立基于国家故事。两个互相不认识（甚至不同宗教、民族）的两个塞尔维亚人，只要都相信塞尔维亚国家主体，国土，国旗确实存在，都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拯救彼此。”

我认为，一个初创的国家，可能很穷，民众可能很愚昧，更可能四周强敌林立，但是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困难。一个国家的创立者，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创造一个非常励志的故事，将整个国家各族人民都团结起来，用行话叫“国家认同”。这个对国家的建立，乃至前途命运，都极端重要。
一个好的“国家认同”故事，我觉得应该具备以下几个原则：
1. 能够团结一个国家绝大多数人；
2. 能够树立一个远大励志的目标，让国人为之奋斗努力；
3. 要是能有具体如何实现目标的路径，那就更完美了。

在现实世界里，世界各国都是通过不断的教育宣传，来让民众认同、支持各自的国家认同，强化例如“德意志民族”，“大和民族”“法兰西民族”这样的概念，才能将数亿个具有独立思想的现代人团结在一个国家的主体下生活，工作和斗争。
这些都还是基本版，仅仅能够把大家团结起来。那么世界上还有没有优秀课代表，写出来特别完美的故事呢？
有的，优秀课代表就是我们自己。

让我们回顾建国历史，当年中国也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国家，而且刚刚经历了长达百年的屈辱、战争，人民生活实在太苦了。在49年建国的时候，粗略总结一下，革命先辈们给我们留下的故事主线是这样的：
1. 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我国历史上极为辉煌，一度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
2. 近百年以来，西方急速发展，我们闭关锁国，不知不觉落后了，受尽屈辱。
3. 伟大的党带领各族人民取得了革命胜利，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光是这样的国家认同故事就已经很优秀了吧，但是谁也没想到，在经过70年后，虽然走了一些弯路，但是通过各族人民自己的努力，我们居然把这个故事变得更励志了。新故事：
4. 通过改革开放，发展经济，我们实现了腾飞。
5. 我们进一步明确了国家目标，最终要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与第一条实现了完美闭环，伟大复兴的意义，就是要重新成为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
我觉得简直是国家认同中的陈独秀好么？


说的有些远了，回到斯里兰卡。1948年2月，斯里兰卡建国精英所面临的，也是同样一道选择题。新生的斯里兰卡迫切的要一个好故事，才能将长期分裂，同种但不同宗教，人民整合在一个国家之内。
但是，在讲故事这件事情上，斯里兰卡的政治精英们，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他们以大史为蓝本，重建了斯里兰卡的历史，这个没有问题，很好。但是，他们在民族和宗教的故事上，犯了大错误。
斯里兰卡将杜图王和伊拉纳王之间的王朝更替战争，升级为僧伽罗人与侵略者泰米尔人的卫国战争。杜图王的事迹被神化了，升级成为了极为光辉灿烂的神，类似岳飞和李世民的结合体，成了斯里兰卡历史最重要的民族英雄。那场史诗级的战役，成为僧伽罗人反抗外来侵略的典型，深深的扎根在斯里兰卡人民心中。就连杜图王乘坐的战象，都成仙了，成为了僧伽罗人的民族图腾。
在宗教上的问题更大。我之前说过，在殖民地时期，斯里兰卡的佛教已经彻底式微了。但是在独立后，“为了恢复斯里兰卡古代的荣光”，产生了佛教民族主义，佛教成为国教。不仅如此，佛教徒还利用民主制度的漏洞，利用佛教徒人数的优势，成功渗透进国家政治，大踏步的向政教合一迈进。（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现在再来看斯里兰卡的国家故事，变成了“僧伽罗人的祖先从远古时代就生活在兰卡岛，但是被来自印度南部的低等民族泰米尔人占领了生存空间。我们要积极进取，重建古代祖先的荣光，复兴佛祖的事业”。
我还能说什么呢? 大家和优秀学生代表的故事对比一下就能看出差距了吧。这是我所见最蹩脚的国家故事，把生活在同一个小岛上的，与自己共同生活了近2000年的不同民族，当成了敌人来防备。典型的把人民内部矛盾，主动升级为敌我矛盾。

斯里兰卡的佛教精英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蹩脚的故事，是强行把僧伽罗人的故事安插在其他民族之上，根本无法得到其他民族或宗教的认同。在这样愚蠢的国家认同之下，如果主体民族人数众多，还能压制其他弱势民族的反抗；如果弱势民族的人数超过一定比例，例如超过15%-20%，必然天下大乱。
斯里兰卡独立时，泰米尔人的人口比例大约是12%。1970年代，泰米尔人人口比例提升至18%，1972年猛虎组织诞生。斯里兰卡陷入长达30年之久的内战，伤亡惨重。
2019年，斯里兰卡穆斯林的人口比例上升到了10%，然后…

当然，把2019年的恐怖袭击全部归结于历史原因当然是不全面的。除了斯里兰卡的国家认同出了问题之外，在文章开头，我也提到了另外两个因素。由于不是这篇文章的主要内容，简要的提及一下吧。（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一个是互联网的负聚集效应。互联网是一个好东西，人类利用互联网历史上第一次实现了远距离交流，以及实现了知识的全面普及。换句话说，只要你有心，可以在互联网上与任何人交流思想，也可以学到任何知识。这其中包括极端宗教思想，以及接触到实施这些极端宗教的圣战士和精神导师。这个是互联网给我们带来便利之余的一个重大副作用，正在逐步体现出来。
还有一个是美国围剿叙利亚ISIS的失败。美国人在叙利亚只围不剿，稍微有点起色就急吼吼的退军。去年12月川普宣布叙利亚所有的ISIS全部消灭，但从目前的情况看，美国人相当于一个大筛子，只消灭了一小部分，反而把其中最死硬，经验最丰富的ISIS成员筛出来了。
前些天，ISIS的首领巴格达迪5年来首次现身了，发布了一个视频，认领了在斯里兰卡的袭击。我觉得这个视频其实就是障眼法，目前巴格达迪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为组织寻找下一个大本营。叙利亚不能再待下去了，各国军队都在，谁去谁死。
ISIS会选择一个另外的国家作为大本营，在选择国家的时候，假设我是ISIS，会把目光投向有一定穆斯林人口比例，国家政府控制力较弱的国家，而像斯里兰卡这样既满足前两条，连自己国家认同都无法建立的国家简直是首选。
还有哪些国家比较危险？我觉得印尼、菲律宾、以及北非的几个国家都可能成为ISIS的下一个目标。

回到斯里兰卡自身，他们无限崇拜杜图王，但却对杜图王品格中宽容、仁慈的一面视而不见。一个生活在公元前的政治家，都能明白政治中妥协的重要性，都能明白一个王国要长治久安，需要团结大多数人。（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斯里兰卡政治家们，为什么看不到这一点？他们是瞎了？还是被愚昧的选民牵着鼻子走？我觉得两者都有。

杜图王之后，斯里兰卡再没有同样的英雄。

后记
全文一共14000多字，仅仅查资料，看完大史就费了我3天的时间。5.1只我们只休息一天，每天还要上班，只能用多余的零散时间写文，错误在所难免，欢迎指正。
关于斯里兰卡国家认同有问题这个观点，不是我的首创。国外有很多斯里兰卡历史研究学者提出过类似的观点，国内土摩托老师在他的《土摩托看世界》中也有提及。
我也不知道写完会有多少人看，但是负责任说一句，这篇文章，最大限度保持了原始史料的真实性，也增加了很多我个人对历史事件、人物、人类学、政治方面的自己的想法。
你在任何一个讲斯里兰卡的文章中都看不到这些，这点我很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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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
一坪海岸与2019年5月5日凌晨2点

（微博@一坪海岸 首发，转载请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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