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二孩家庭中的00后们在这个特殊的学期无法返回学校,只能和兄弟姊妹待在家里。24小时的“无缝隙”相处,让“手足之情”更亲密的同时,也面临着更多的考验。 广东广播电视台主持人昱子于今年疫情期间发起了一份题为《2020疫情下的二孩生活》的在线小调查,在对800份网络投票统计后发现,疫情期间有48%的受访家长感到疲惫,尤其在二孩家庭中,感到疲惫的受访者突破一半。 疲于应付各种家务琐事的二孩家长,往往容易忽略处于青春期的老大情感需求。有的二孩家庭,因为情感天平的失衡,导致情绪的“火药桶”一点就燃;有的家庭则因为良好的互动模式,让面对共同挑战的同胞手足,在这段特殊时期更加感受到彼此的优点和成长的变化。 青春期的我怎么就这样被忽略了? 周惠是昆明市第一中学高一学生,平时住校,每周只能回家1次。尽管父母有时会对10岁的妹妹表现出特别的关爱,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姐姐,不该太计较,也没有把这些烦恼放在心上。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的这几个月,周惠突然觉得父母的偏心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无论是看哪个电视频道这样的小事,还是出门见朋友要不要带上妹妹这样的“私事”,每次只要妹妹一闹,妈妈总会教训周惠,甚至说她“自私”,不懂得照顾妹妹。这让她感觉假期过得比上学还累。 一天晚餐时,妈妈给妹妹夹了一筷子西蓝花被拒绝后,像往常那样顺手把西蓝花夹到了周惠碗里。“为什么你们从来不问我,只会把妹妹不想要的东西给我?”一向讨厌吃西蓝花的周惠,突然情绪失控,大声地向父母表示完抗议,便撂下碗筷,冲进了房间。 疫情期间,像周惠这样,由于朝夕相处导致矛盾积累、情绪爆发的二孩家庭不在少数。 从2月初开始,湖北省随州一中的高三学生孙佳佳每天要通过钉钉进行线上学习。由于课程安排紧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模拟考。这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3月的一天,孙佳佳正在上最头疼的数学课——老师在讲函数的教学难点时,两岁多的妹妹却在门外捣蛋。她一边“哐哐哐”地敲房门,一边还拿着拨浪鼓不停地摇。 本来就头脑发蒙的孙佳佳,一时间感觉头都要炸了。她气鼓鼓地推开房门,训斥了妹妹几句。没想到妹妹哇地一下就哭了,还去向爸爸告状。 2018年年底,孙佳佳迎来这个意料之外的妹妹时,心里便有些五味杂陈。她有时会为以后有了个小跟班而有几分得意,有时又会觉得妹妹偷走了爸妈的宠爱而颇感失落。 平时,孙佳佳下晚自习回到家已经10点多,妹妹早已入睡,基本没有太多相处时间。可疫情发生后,每天她都能听到妹妹对各个家庭成员的发号施令——“爸爸,我困了,抱我上床”“妈妈,我饿了,去冲奶粉”“姐姐,我拉屎了,你来擦屁股”……这些都让她不胜其烦。 在孙佳佳的印象里,自从有了妹妹,她和父母再也没有了身体接触,父母的手机屏保再也没出现过她的照片。在她看来,自从妹妹出生后,慢慢地,她觉得自己像在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过日子一样。这种委屈、失落和不满,在疫情隔离的特殊时期,更容易被引爆和触发了。 沈阳师范大学学前与初等教育学院教授但菲,曾做过一项《二孩家庭父母教养行为》的调查。通过对200名二孩家庭的父母的问卷调查发现,在教养行为5个维度及总分中,父母对两个不同出生顺序子女的教养行为存在显著差异。其中,除管教约束维度二孩显著低于大孩,其余互动交流、关注帮助、情感表达等4个维度和教养行为总分均为二孩显著高于大孩。 “研究表明,父母越多地使用差别对待的教养方式,同胞之间的亲密程度就越低。”南宁市第四十四中学专职心理老师蔡禄晓说,她也会经常接到二孩家庭学生的求助。这些处于青春期的孩子,有的跟家中的二孩年龄差距较大,父母在养育两个孩子的时候往往会将精力更多地放在年幼的孩子身上。由于使用不一样的评判标准和行为准则,大孩感到自己被忽略,容易有失落感,时间长了就会产生不安全感和嫉妒心理,容易引发同胞冲突。 蔡禄晓说,她在给学生做心理咨询时,会运用认知疗法,引导学生改变思维,让他认识到,父母更关注家中年幼的孩子,是因为在这个年龄阶段本身就需要家人更多的照顾和关心。 父母的爱成为解开心结的解药 14岁的陈旭阳是上海大同中学初二学生。去年3月,他成了班里第二个有弟弟的孩子。“班里一些人说,爸妈肯定不会爱我了。”这让陈旭阳潜意识里认为父母更爱弟弟。 疫情发生后,从小容易生病的弟弟突然发烧,体温连续3天居高不下。陈旭阳的父母每天辗转于家和医院,忽略了他。 3月27日,父母晚上10点才到家。一天都没吃上饭的陈旭阳看到父母还是抱着弟弟,特别委屈。他开始和父母冷战。尽管每天早上父母都会在桌上留一些钱,陈旭阳视而不见,转身跑到邻居家去吃饭,“我才不要用那个钱呢”。 4月2日,父母带着病情终于稳定下来的弟弟回家。听到开门声,陈旭阳立刻跑进房间,上了锁,就连妈妈敲门也不开。 直到吃晚饭时,妈妈才意识到一直不肯出门的儿子是真“生气”了。当晚,趁着陈旭阳出来上厕所的间隙,妈妈向他道歉了,讲了很多陈旭阳从小到大的故事。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母亲一直很爱他。 因为陈旭阳没吃上晚饭,妈妈特地给他做了糖醋排骨——一个星期前他在作文里写过想吃这道菜。他没想到妈妈居然注意到了,还记在了心里。 春节后,孙佳佳的爸爸报名参加了当地的防疫值守任务,白天很少在家。之前并不知道孙佳佳的妹妹闹腾,打扰姐姐学习。 妹妹找爸爸“告状”后,原本怕爸爸大发雷霆的孙佳佳没想到,爸爸不仅没骂自己,还教育了妹妹一番。 在留意到妹妹喜欢捣蛋后,每逢孙佳佳上课,爸爸就将妹妹抱远一些,“我不在家的话,就让她妈盯着。” 孙佳佳喜欢吃西红柿,爸爸每天变着法儿给她做与西红柿有关的菜:西红柿炖牛肉、西红柿炒鸡蛋、凉拌西红柿……“有些不会做,就上网学。”孙佳佳的爸爸说。 这一切孙佳佳都看在了眼里,“父母的爱把我对妹妹的误会全部消除了,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如果孩子觉得在家庭教育中,受到了父母的冷落或者不公正的对待,可以把自己的感受及时传达给父母,父母也应该定期关注、主动听取子女的意见。”但菲教授说,二孩家庭要营造和谐的亲子关系,家长除了需要减少同胞之间的差别对待外,还需要将对子女的情感适度表达出来,让孩子能够切身体会到父母的爱护,他们的内心就会充满安全感,也就不会太计较父母在行为上对两个孩子照料的不同,也会促使同胞之间学会互相体谅和相互理解。 在摩擦中一起成长,感受陪伴的乐趣 张羽珂是昆明市第十中学的高二学生,弟弟比她小3岁,“我和我弟年龄差很小,从小打到大”。 弟弟特别喜欢玩汽车和乐高积木,每次都缠着姐姐陪自己玩,但张羽珂觉得弟弟大了,还玩玩具很幼稚,总以学业繁忙为由拒绝弟弟。 疫情开始后,张羽珂在家待了近3个月。一开始,她在赶寒假作业,再加上手机的“陪伴”,一点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很快,寒假作业做完了,“手机都已经玩到想吐”。张羽珂开始在家寻找新兴趣。她将目光锁定了弟弟的乐高,正好弟弟也有意邀请她一块拼,他们便开始了乐高积木之旅。这比张羽珂想象得要复杂得多。她是乐高积木“新玩家”,好多步骤都不会做,弟弟便在旁边耐心地指导她。姐弟俩齐心合力,很快就把一个完整的乐高积木拼好。但他们发现,遥控赛车有两种拼法,他们只接好了其中第一种遥控履带赛车。“我觉得和弟弟一起玩太好玩了,就马上开始拼第二个”。 “以前我老是觉得弟弟笨笨的,现在才发现他好聪明!”张羽珂有些惊讶地说,弟弟给她打开了另一扇兴趣之门,让原本单调无聊的隔离生活变得丰富有趣起来。“尽管免不了磕磕碰碰,但还是有个伴更好!”她说。 李艾是南宁市新民中学初二学生。姐姐比她大5岁,在四川大学读大一。平时的寒暑假,姐妹俩一起在家时,每天都要吵架,谁都不服输,经常冷战三四天。疫情暴发后,姐妹俩都无法返校。李艾本已以为“要被我姐骂一个假期”,但这次从放假至今,她居然没和姐姐吵过架,感觉姐姐像“换了个人”。 每天早上,李艾的姐姐看到父母冒着风险,早早地出门工作,既担心又心疼,觉得自己“得担起责任,毕竟我都快20岁了,得知道照顾妹妹,给爸妈减轻压力”。 让李艾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天早上7点多,还在熟睡的李艾被姐姐拍醒,让她赶快起床吃早点。李艾被吓了一跳,在她印象中,姐姐从来不会叫自己起床,更别提做早饭。 桌子上有3份早点,姐姐一边催着爸妈吃饭,一边提醒他们出门工作不要忘记戴口罩。“那一刻,我觉得有个姐姐真的好棒!” 每天早上很早姐姐就要起床煮早餐,李艾便和她商量,一人负责一个星期的家务活儿。“我现在很不想回学校,也不想姐姐回去上学,真到那天,我肯定会哭得稀里哗啦。” 《2020疫情下的二孩生活》调查显示,有31%的受访父母表示,疫情期间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亲密。疫情给家庭带来了一段意料之外的时光,两个孩子的相互陪伴,给沉闷的居家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 在蔡禄晓老师看来,和二孩家庭相比,很多城市的独生子女家庭,由于父母工作较忙,孩子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缺乏同龄人陪伴,内心容易产生孤独感,而二孩家庭的孩子间,即使有摩擦,但一起成长,会感受到更多彼此陪伴照顾的乐趣。 (根据受访者要求,文中中学生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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